那些非法的傾倒飛船, 飛到合適的地方,就開閘一樣傾瀉垃圾。垃圾山越堆越高, 新的垃圾從山頂往下滾落, 新垃圾混着舊垃圾。韓煙煙想不做任何額外舉動, 在如山的垃圾中找到一個人,真的很困難。
但丁堯的成像儀是帶遠紅外掃描的,他掃描到了垃圾山某處有活體生命,看形狀像個人。他呼叫了韓煙煙並帶着她走過去。
他還不知道, 這個世界迎來了由韓煙煙設定的第二個穿越者。
一如韓煙煙設計的那樣, 從垃圾山上面滑落下來的是一個休眠艙一樣的東西, 韓煙煙等了許久的那個男人就躺着裏面。穿透透明的艙蓋,甚至能看到他還穿着他平時最常穿的白襯衫。
韓煙煙打開了艙蓋, 望着年輕男人沉睡的面孔, 有隔世之感。
一別經年,好久不見, 親愛的。
丁堯把小煙帶到了那個疑似是人的生命體旁邊,他的成像儀勾勒出線條, 基本能看清是有個人躺在一個艙體內。看體型,應該是個男人。
但小煙蹲下去打開艙蓋, 許久都沒有發出聲音。丁堯微微蹙眉:“媽媽”又過了許久,他聽到這被他認作媽媽的女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喟嘆。
她說:“他長得真好看。”
丁堯, 忽然生出極大的危機感。
丁堯沒能阻止韓煙煙把那個人帶回去。她說:“那怎麼行, 他還活着, 放在這裏不管, 會死掉。”
但他們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從來不會插手去管。有些時候,覺得那個人註定是活不了了,他們還會上去補刀,給對方一個痛快。
丁堯隱隱明白正在發生的是什麼情況小煙作爲一個女人,終究是遇到了一個觸發她荷爾蒙的男人。
穿越者喬成宇被一種刺耳的聲音吵醒。
那是粗糲的堅硬岩石和金屬摩擦發出的聲音。丁堯坐在地板的墊子上,用一顆用慣了的圓石,正在打磨家裏的刀具。他的成像儀就擱在腿邊。成像儀分量不輕,平時他在家裏並不用戴着。家裏所有的東西都固定了位置,他即便看不見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眼瞳灰白的小少年握着圓石的手忽然停住,對小煙說:“他醒了。”
創世者奪去了他的眼睛,但按照人體的自償定律,他的聽力和嗅覺都變得比從前靈敏多了。
小煙忙放下手裏裁了一半的再生布,幾步跑過去。
“你還好嗎”她俯身問。
喬成宇有點茫然的看着這個頭髮像雞窩一樣亂蓬蓬,臉蛋卻非常漂亮的女人,不知身在何處。
“你等下。”小煙轉身跑開,倒了水,又跑回來,“喝點水。”
喬成宇撐起身體,小煙扶着他坐起來,他就着她的手喝了幾口水,想試着開口說話,小煙卻又說:“把這個也喝了。”
丁堯就聽見了營養液袋子被撕開的聲音,他手下力道一歪,圓石從匕首的刀刃上滑開了去。
卻聽那個男人似乎喝了兩口之後,終於開口,聲音有些嘶啞的說:“謝、謝謝。不用了。”
營養液大多味道糟糕,能加些劣質香精的算不錯的了。丁堯微微冷笑。
喬成宇說完這兩句,喉嚨才清通了,終於能順暢的說話。
“這是哪兒我怎麼這裏”他問。
小煙說完,房間裏就陷入一片寂靜。
過了一會兒,喬成宇有些虛弱的下了牀:“謝謝你,我想我該離開了。”
“可是”小煙爲難的說。
“嗯”喬成宇停下說,“我是喬氏集團的ceo喬成宇,你救了我,我很感謝你,請你以後聯繫我,我一定會致謝的。”
小煙攔不住他,眼看着他踉蹌兩步,越走越快,她追了上去:“喂”
讓他走,丁堯想。他套上了成像儀,跟了出來。
喬成宇走出房間就愣了。
房間裏雖然傢俱亂七八糟的,但還有個臥室的樣子,他以爲他是在什麼建築裏。可一走出房間,進入走廊,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我這是在船上嗎”他茫然的問。這不是建築物,這肯定不是。
“是船。”小煙失落的說,“我們住在這裏。你你也留下吧。”
果然是船啊。
他的確是他正在海島上的古堡裏舉行婚禮啊到底發生了什麼山搖地動,古堡坍塌。
煙煙煙煙站在那裏,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只有她站在那裏,一臉淡然。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不起,我必須得走。我未婚妻我太太我、我得去找她”喬成宇身體上的虛弱感還沒有完全消失,他扶着走廊的牆壁走了幾步,轉頭問,“麻煩你,請帶我出去好嗎”
有那麼一瞬,“小煙”成了韓煙煙。那一瞬她怔在那裏,忘記了表演。
但一瞬之後,她又成了小煙。她有些悶悶的說:“你纔來到這星球,沒有地方可以去的。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顆星球來的,肯定沒有這裏危險。我們這裏,天天都在死人的。”
喬成宇面無表情的轉回頭去,扶着牆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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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會在一條輪船上這個奇怪的女人說着滿口奇怪的話,簡直匪夷所思。喬成宇覺得他遇到了瘋子。他必須儘快離開這裏,或者至少找到一兩個正常人,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又該到哪裏去找他的妻子。
他不理會女瘋子在身後追着他絮叨讓他留下,外面危險,他沒有地方去等等,他一直朝前走。沒多久,他感受到了風。
他的體力漸漸恢復了,腳步漸漸快了,朝着風來的方向走去。他以爲他能看見海。
喬成宇的身後跟着小煙,小煙的身後跟着丁堯。後兩個人都停下腳步,望着喬成宇的背影。
喬成宇站在船身破碎處的地板邊緣,目光穿過面前的大洞,並沒有看到海,只看到山。
別的星球運來的垃圾堆成了山,連綿起伏。某個角度來說,其實也很像海。天空則是灰色的,數顆巨大的星球懸在天空中,遠近錯落。
星球的環境一再惡化,不說夏天,現在連春、秋都沒有了,氣溫一直像冬天。氣流亂翻,帶起破衣服、輕塑料、亂七八糟的紙張,在空中旋轉移動。
喬成宇穿着薄薄的襯衫站在那裏,站了很久,足夠寒風將他吹透。
和這飛船,和成山成海的垃圾,和這頹敗的天空比,他的背影孤單蕭瑟,在寒氣亂流中格外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