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白日夢我 >第65章 白日夢我
    林語驚抿了抿脣,“嗯”了一聲。

    能留在a市全靠林清宗,老爺子沒什麼別的要求,就讓她暑假回來一趟,陪着待一段兒時間。

    林語驚本來是已經不急於這一時了,反正一年半都等了,但是程軼這話說完,她有點兒待不住。

    她決定呆個一個禮拜,就回a市找沈倦。

    偏偏林清宗像是完全看不出來她這種焦急的心情,每天優哉遊哉地拉着她,教她下圍棋,種花遛狗,怎麼都行,就是不放她走。

    林語驚很絕望,咬着牙聽着林老爺子教那鸚鵡說話,幾十天就那麼一句——“談戀愛有什麼好!談戀愛有什麼好!”

    臨近開學前一個禮拜,林語驚也不掙扎了,聽着鸚鵡在那裏“談戀愛有什麼好!”,麻木道:“爺爺,您就是故意的吧。”

    老頭笑得可太快樂了,燦爛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年輕了至少十歲:“你這臭丫頭沒良心,你從小到大我見過你幾次?怎麼不見你想我來看我幾回?”

    林奶奶斜了他一眼:“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死活不承認自己這小孫女兒的。”

    林奶奶是江南人,說起話來不急不緩,溫溫柔柔的,她轉過頭來,看向林語驚:“你小時候,就剛會走那會兒,我給你織了個小毛襪子,被你爺爺看見了,哦喲不得了,一把給搶走了,還發火,死活不讓我給的,晚上我偷偷過去一看——”

    林奶奶擡手,比劃了一下,“那麼丁點兒大的小襪子,自己給套在指頭上舉着看得美呢。”

    林清宗冷着臉,耳朵有點兒紅:“瞎扯!”

    林語驚怔了怔。

    老宅這邊除了過年過節她基本上很少回,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小時候就記得每次回來林清宗對着她都始終是冷着臉,有的時候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小朋友看來嚴肅又可怕,很有距離感。

    林語驚一直以爲林清宗也是不喜歡自己的,長大了以後也就基本沒主動聯繫過了。

    “你爺爺這人啊,一輩子都這樣,從來不肯主動去服個氣兒、承認個什麼的,”林奶奶繼續說,“年輕的時候他窮,我家裏條件好的,後來談個戀愛麼就要跟我分開,還說什麼,不喜歡我了,還要我追着他跑的。”

    “那我不是捨不得你跟我喫苦,”林爺爺有些無奈,摸摸鼻子:“哎,以前的事兒,怎麼又計較上了?”

    林奶奶白了他一眼:“我一直計較着呢,你壞得很。”

    林語驚:“……”

    年近古稀的兩個老人,當着外孫女兒的面,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毀滅。

    林語驚靠在沙發裏,看着兩個人說起那些塵封往事裏的埋怨和委屈,無意識地彎起脣角。

    哪有什麼人生、什麼長久的感情是一帆風順的,對的人是經歷了別離和爭吵,若干年後我白髮蒼蒼,我垂垂老矣,而陪伴在我身邊的人依然是你-

    回a市的頭兩天,林清宗把林語驚叫到書房裏去聊了很多。

    老人站在書櫃前,身形稍有些佝僂了,卻依然可以窺見年輕時的氣勢:“你媽性子像我,太硬,好強,固執,還容易走極端,反正我不好的地方都讓她隨去了。”

    “但她沒我幸運,我碰上了你奶奶,你奶奶當時家裏條件好,從小嬌生慣養的,什麼都不會,這麼一個小姑娘,愣是自己一個人偷跑到北方這邊兒來找我。那時候什麼電話啊全沒有,她也不怕,說來就來了,我當時就想,我得對她一輩子好,我什麼都聽她的。”

    “有你奶奶領着我,帶着我,我也不至於走得太錯,你媽不一樣,她這輩子沒遇見那個人。”

    “沒人帶着她走,沒人告訴她怎麼是好,怎麼是壞,所以她就這麼一直錯下去。她對不起你,我呢,我當初說了不管,我就一定不管,我就想等着她服個軟,這麼多年硬着一口氣始終冷眼看着你,也對不起你。”

    林語驚垂着眼,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我沒怪您。”

    “你倒是不怎麼像我倆,跟你奶奶一個樣,能軟得下,骨子裏也硬氣,小丫頭年紀小,主意是真挺正,”林清宗看着她,嘆道,“想幹什麼就去幹,別怕,也別躲,咱們林家人,就算什麼都沒了,也得帶着這股衝勁兒一直往前走。”-

    林語驚在新生報到那天回了a市,早上的飛機。

    到a市的時候是中午,林語驚在機場裏吃了個面,然後坐在麪館裏查去a大的地鐵要怎麼轉。

    倒是有地鐵可以轉到a大門口的,大概兩個小時。

    林語驚歎了口氣,拖着她的大行李箱艱難地上了地鐵,開學日,機場和地鐵上人都多,外面悶熱的人快要窒息,地鐵裏空調一吹,又冷得一層雞皮疙瘩。

    兩個小時後,她從地鐵口出來,看見門口站着一堆穿着志願者t恤的學長學姐們,手裏舉着個大泡沫板,手繪的,上面寫着——“歡迎a大新生入學[撒花][撒花]”。

    繪畫水平和李林的菊花牌黑板報很有一拼。

    她一出來,旁邊兩個男生眼睛就亮了,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一路小跑過來:“你好同學,你是新生嗎?”

    旁邊那個舉牌子的女生翻了個白眼:“德行。”

    “啊,”林語驚拽着箱子下地鐵站臺階,“是。”

    學長很熱情,二話不說就接過她的行李幫她拿下來,帶着她往學校走,邊走邊侃侃而談,“學妹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林語驚不知道他是怎麼從她的這兩個音節——“啊”和“是”裏面聽出口音來的,覺得學霸果然是有點兒神奇,點點頭:“帝都的。”

    學長訝異了:“那這麼遠來a大了啊,今年b大分數線好像沒比這邊高几分啊。”

    老實說,學長長得還挺清秀,但是有了沈倦做對比,林語驚現在覺得所有的男生長得都像土豆。

    而且這土豆目的性明顯,林語驚有點兒不太想跟他聊下去,乾脆說道:“我男朋友在這兒。”

    學長:“……”

    學長:“啊……”

    學長很失落,失落地把她送到報到處,失落地放下了她的箱子,失落但也認真負責地交代了後面的一系列流程,然後失落地走了。

    a大報道兩天,昨天一天,今天一天。

    沈倦是a市人,他應該不會昨天就來,所以林語驚今天來了。

    在看到了林爺爺和林奶奶相處、並且林爺爺找她聊完以後,她忽然產生了一種迷之宿命感。

    林爺爺當時和林奶奶分手,林奶奶毅然決然跑到帝都去了。

    他們沒有手機,沒有辦法聯繫,他甚至也不知道她來了。

    可是她最後還是找到他了,在那麼大的帝都。

    更何況她現在只在一個!小小的a大!!!

    林語驚排隊報道以後,把行李放回到宿舍,宿舍四人寢,上牀下桌,除了她以外剩下三個人已經到齊了。

    她的牀位在靠陽臺左手邊一個,林語驚放下行李,簡單打了個招呼,四個人互相認識了一下,什麼都沒整理直接出了門。

    她要在這小小的a大,和男朋友偶遇。

    想想還有點兒小興奮。

    一個小時後。

    高考考了721分省第四名的小林同學蹲在樹下,開始真心實意地懷疑自己腦子是不是讓豆漿給泡了。

    或者高考完,那點兒智商全都跟着試卷一起跑沒了。

    她不知道是什麼給她的自信,讓她覺得自己能在這個小小的,小的從女生寢室繞出來都用了二十分鐘的小a大里面、在這一羣新生學長學姐志願者們的人羣中和她一年半沒見過面的男朋友來一次命運的邂逅。

    林語驚放棄了,她覺得宿命論還是不靠譜,決定相信科學。

    她掏出了手機,給沈倦打了個電話。

    大概是因爲之前幾次打電話過去都沒能成功和沈倦說上話,她撥電話的時候動作流暢,無比自然,舉到耳邊的時候甚至還在想“這什麼破天兒熱死個人了”,直到電話響了兩聲,對面接起來了。

    林語驚一頓。

    對面也沒說話。

    周圍聲音嘈雜,來來往往始終學生路過,行李箱滾在路面上傳來嘩啦啦的響聲。

    過了幾秒,沈倦的聲音順着話筒傳過來,微沉的,低而淡:“林語驚。”

    啊。

    是我。

    好久不見。

    林語驚手裏抓着手機,仰起頭。

    樹影剪碎了陽光投在地上,風過,她的腳下像一潭波光粼粼的水。

    這聲音太熟悉了,穿透了一年零八個月的時間,熟悉到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眼淚像是長了腿兒,自己就順着眼角往下滑。

    林語驚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哭。

    她走的時候,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沒有哭。

    焦慮到整晚整晚失眠,喫什麼吐什麼,半個月暴瘦的時候沒哭。

    高考倒計時衝刺的時候,整個寢室的人都因爲壓力太大哭鼻子的時候她都沒哭。

    甚至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前,她一點想哭的感覺都沒有。

    她是冷靜又理智的,很酷的林語驚。

    但是現在很酷的林語驚就是沒辦法控制。

    像是有什麼支撐着她的東西在聽到他叫她名字的那一瞬間,忽然就塌掉了。

    停不下來,收不回去。

    “沈倦,”林語驚蹲在樹下,低下頭,腦袋頂在膝蓋上,帶着哭腔叫他,“我找不到你了,你爲什麼還不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