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不知嫡姐是夫郎 >2.第二章
    奚嫺住的院子與前世仍是一樣的。

    嬤嬤嚴氏對她笑道:“六姑娘,這綴錦院離主子的正院近,也是方便您往後多走動。”

    奚嫺帶笑點頭。

    因着她生母秦氏是個外室,奚家要臉面,不是因爲秦氏又懷了一胎,斷是不允她們母女進門的。

    秦氏比她早一步進府,先要在老太太跟前圓了禮數,正正經經的算作妾室,纔能有條不紊的把她也接進來。

    奚家如今不若大太太在時顯赫,但依舊保持着當年的規矩,妾室不能獨佔一院,比正頭太太喫穿用度也要減,這做法意味深長,至少使得奚家許多年都沒出過不講規矩的小妾。

    王姨娘的院子裏紛爭多,明面兒上不喫虧,當年她和她姨娘暗地裏受了許多悶氣。

    她那時心氣高,又無人幫她一把,有時被氣慪得整日整夜困不着,秦氏更是因着體虛過愁,生兒子時便難產,最後一屍兩命,撒手人寰。

    姨娘臨終前還緊緊握着她的手,依依不捨叮囑她:“嫺嫺去你嫡姐那兒,你討得好他,便有了容身之處。”

    “即便你嫡姐不喜你,冷落你,也不得有怨言。”

    奚嫺聽了姨娘的話,卻沒有落到好兒。

    嫡姐陰鬱病態,根本不是能深交的人,不被她害死已經算是命大了。

    她姨娘秦氏一早便在屋裏等着,見了女兒抱着包袱來了,才含了淚起身相迎,握着女兒的手愁腸百結,但瞧着面色尚好。

    女人身段嫋嫋纖細,眉目間頗有些輕愁,生出來的女兒也與她相類,至少是許多男人偏愛保護的類型。

    柔弱得像是菟絲子,一輩子只能靠着庇護活命。

    奚嫺忙握住姨娘的手,軟聲道:“姨娘,您快坐着,大夫說您坐胎不穩,莫要擅動。”

    秦氏被她扶着坐下,卻笑道:“你可見過你長姐了”

    聽奚嫺應是,秦氏才握着她的手絮叨叮囑道:“往後多去坐坐,你嫡姐是個好的,若你能沾上半點靈光,也是福分。”

    奚嫺低着臉不肯應諾。

    家裏分撥給她們的丫鬟有六個,其中兩個是熟面孔,一個草,另一個叫秋楓。

    這兩個婢女以前陪着她進了宮,一侍候就是幾十載,但最初的時候都是上頭隨意挑選給她的。

    故而能有這麼湊巧,奚嫺覺得已是很幸運。

    丫鬟們打理傢俱和箱籠,奚嫺趁着沒事做,百無聊賴擺弄起桌上的橘子。

    很快,如上一世那般,她的五姐姐奚嬈來串門了。

    說是串門,其實也不過是隔了一道迴廊,她們這頭的動靜都很明晰。

    雖說奚嬈是庶出,但卻很得寵,就連嫡姐都挺喜歡她,時不時便有賞,大多是金銀珠寶一類的,奚嬈便愛戴在髮髻上,走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精緻典雅,富麗難言,害得隔了一道迴廊的奚嫺眼饞羨慕,心裏頭酸溜溜的。

    那時候她覺得嫡姐和奚嬈到底有十幾年的姐妹情,偏心疼寵也是正常。

    她越不過去,卻能靠日常補足,但後來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嫡姐的心是硬的,是漠然的,瞧不起她這個外室女,那便是永遠看不上。

    奚嬈當初由嫡姐的外家安排着,嫁了當朝探花郎,比爹爹提起的人家還有前途。

    一時間她春風得意麪色紅潤,又得了嫡姐好多賞,露出白生生的手腕上是鑲了鴿血石的手釧,生生刺痛了奚嫺的心口。

    她討好嫡姐那麼久,什麼也沒有。豆蔻年華,含芳待開,嫡姐卻不喜她將自己打扮得太過精緻美麗。

    好容易又有眉目的婚事,也被嫡姐面色難看的駁斥回來,並冷冷告訴她這輩子想也別想。

    那時姨娘病死了,她和爹爹不親,她委屈,卻只好一個人苦巴巴的熬。

    好在後頭家裏敗落了,嫡姐死了,她入了宮作寵妃,儘管被皇帝禁錮着當金絲雀,終究算是過得最風光。

    起初奚嫺還小,也不太懂事,爲了博取皇帝的憐惜溫柔,還愛在牀笫間與他嘰嘰咕咕說嫡姐的壞話。

    她只敘述了嫡姐當年是怎麼刻薄她的,是怎麼刁難她,偏寵另一個庶姐的,她那段日子又如何苦苦熬過來的。

    皇帝寡言沉默,但抱着她時,淡色銳利的雙眸也緩緩眯起,雖然稍縱即逝,但奚嫺還是看到了他眼中古怪。

    她便覺得嫡姐真該看看

    她做的那些偏心眼的事體,就連陛下這樣可怕的人都看不下去。

    奚嫺輩子逆來順受,也沒能得到爹爹的青眼,活得像是隻可憐的蝸牛,縮在殼子裏無人問津。

    於是思來想去,她便拿定主意,今生換條路走,再也不要討好嫡姐,更要踩着嫡姐的底線往上爬。

    這頭五姐奚嬈來串門,一身淡雅簇新的襦裙,頭上是做工精細花瓣薄如蟬翼的金蓮花,垂下細細的流蘇,儘管只梳了花苞頭,卻把她襯得更爲明豔嬌俏,談笑間皆是大家閨秀的大方爽朗。

    和奚嫺滿身的柔弱靜默,全然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奚嬈挑眉道:“這是六妹妹罷”說着又反覆打量着奚嫺,眼中帶着古怪的好奇,只對一旁的秦氏微頷首。

    一個神情,足夠讓從前的奚嫺覺得不適,就彷彿她的存在本來就代表了一些離奇骯髒的穢事。

    但奚嬈從來都點到即止,不會留下什麼言語上的把柄,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這也導致了奚嫺從前總是能忍便忍,只怕自己說出來,又被人說小心眼,到底出身教養那般,上不得檯面。

    奚嫺任由她打量,大大方方頷首,倒是叫奚嬈有些意外。

    奚嬈握着她的手含笑道:“我從前不知你存在,不然咱們早該是好姐妹。”

    奚嫺只能微笑。

    她看着奚嫺手頭的橘子,帶了些笑意道:“六妹妹喜歡用橘子我整好不愛,如此便叫碧玉把我的那盤拿了來與你,橫豎算不得甚麼。”

    秦氏膽小,見奚嬈如此便立即代女兒謝過,只怕自己禮數不周全,名聲不好帶累了女兒。

    盛夏的天裏,其實橘子很難產,只是有貴族爲了享樂,故而特意培育出了一些,但也數量有限。

    奚嬈的婢女很快便端上了瓷盤,裏頭裝着一個個飽滿圓潤的橘果,剝開一咬便是滿口酸甜的汁水,脣齒留甜。

    而奚嫺的那盤卻味道偏淡,個子也大,連看着都不甜。

    秦氏便緩緩嘆氣,面露憂愁之色。外室出身低人一等,她被輕賤是活該,只是苦了她嬌養大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