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嫺像是在和人別苗頭,又像是在賭氣自己待遇不公,連嫡姐這樣的人都敢蹬鼻子上臉。
奚嬈擰眉道:“六妹妹可莫這般,長姐不會高興的。”
或許在旁人看來需要粉飾太平,但嫡姐從來沒興趣管這樣的事,誰舞得開心,誰被鎮壓,誰最倒黴。
故而後院裏沒人敢生事端。
秦氏也擔憂地勸說道:“嫺嫺,莫要叨擾你長姐,這樣沒規矩。”
奚嫺卻無辜道:“女兒也是好意,何來叨擾之說”
說罷扯着帕子坐在那兒,看着一點也不好相與。
頂多便是罰她貼身伺候端茶夾菜,或是筆直端坐一整日,累的渾身痠疼,上輩子習慣了,沒什麼怕的。
這輩子她就算當個硬氣的潑婦,也不想再任人捏圓搓扁。
況且,她手裏有嫡姐的把柄,就要踩住嫡姐的底線。
等嫡姐何時容忍不了了,她再好整以暇攤牌,叫嫡姐氣個半死,又只好忍氣吞聲,並不敢動她。
奚嫺想看嫡姐喫癟很久了。
真想瞧瞧嫡姐高傲漠然的臉上,露出卑微隱忍的神情。
奚嬈卻面色帶着微嘲,剔着指甲慢慢等着好戲。
一個外室女罷了,真以爲自己是個東西
這種雞零狗碎的不公,算得甚麼來了後宅就得明白甚麼是忍耐,甚麼是生存之道。嫡姐纔不屑插手這些。
誰也沒想到,很快嫡姐那頭便送來一整桶的荔枝,還是冰湃的。
方纔的橘子已不見蹤影。
由於地處北方,就連皇宮裏的主子,大多都不會這麼奢侈,只有從前奚嫺愁眉不展時,皇帝爲了哄她開心,纔會這麼做,那也惹了許多人眼紅滴血。
但嫡姐的外家權勢顯赫,嫡姐又是他們最疼愛的外孫女,這樣的重臣有這般奢靡享受並不奇怪。
奚嫺卻只想知道嫡姐安得甚麼心。
嚴嬤嬤袖手利落恭敬道:“六姑娘,我們主人說了,荔枝夏日裏用着才舒坦,但您不要用太多,容易傷身。”
奚嫺面色微變,又含笑詢問道:“那橘子呢,姐姐用得可歡喜”
嚴嬤嬤倒是沒想到這個看着白兔似的小庶女這麼會踩線,於是淡淡看她一眼,恭敬道:“主子很喜歡。”
奚嫺的笑容逐漸消失,輕輕嗯了聲。
嚴嬤嬤說着又轉身,豎了眉冷斥道:“是誰分撥的果子怎麼六姑娘這頭的是次的,是誰給你們的膽兒”
秦氏幾乎被嚇個半死,連忙上前道:“不礙事不礙事的,甚麼果子喫不得了,嫺嫺沒那麼嬌貴”卻被嬤嬤一個眼神制止了。
那嬤嬤說罷又雷厲風行懲處了幾個下人,各打了幾十板,又連累帶他們的家人一道連坐發落,全給發配到西邊院子去了。
哭泣求饒聲不絕於耳,一時間竟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其中大多還是王姨娘和奚嬈的僕從。
明眼人都看得出,嚴嬤嬤這麼做是爲了誰,只有奚嫺看不懂。
奚嫺看着自己錦帕中包着的荔枝,纖長的手指捏起一個,湊在鼻下聞了聞,又慢慢皺眉思索嫡姐的用意。
到底是拉攏她,還是警告她,亦或者只是喜怒無常隨心所爲
肅國公府建於聖祖年間,於今大約已有幾百年光陰,其中跌宕沉浮自不必多說,就在最近幾十年,是賀氏家族又一次起復的輪迴,百年修葺的園林古樸雅緻,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具是翻新過一遍,保留了先祖時的大部分,又添了一些近年時新的九曲迴廊。
接待的婢女還說,東邊那處買了鄒家尾巷裏的院落,一道打通連成一片果園子,冬日開白梅臘梅,夏日便多有果香四溢,再往裏頭走便有一處小湖,深夏裏擠滿碧綠接天的荷葉,供姑娘夫人們撐船逶迤而過,彎腰嬉鬧採蓮蓬。
奚家的院子也是百年園林了,只是近年來不若肅國公府勢頭好,便多了幾分頹意,主人並沒有使銀子修葺的意思,稍偏僻的地方,就連涼亭朱漆皆斑駁脫落了也沒有人管。
只能說看得過眼,便罷了。
奚嫺聽罷,便多了幾分嚮往,她重生過一回,長了這麼些年,也沒過過這般愜意舒適的閨秀生活。
她轉念一想,這回重生了,即便沒有這樣的條件,至少不必再入宮裏,便由心底發出絲絲的滿足和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