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2539章有人揚首有人低尋
    多做事情,是否會有多一份的獎賞?

    曹尚之前不知道,但是他現在知道了。他也忽然明白,爲什麼很多人都不願意多做事了,他甚至清晰的回想起了昨夜在後營中陣,那個軍侯看着自己有些怪異的眼神。

    那是在看傻子的眼神麼?

    呵呵,傻子。

    自己確實是傻子。

    昨夜爲什麼衝出來?曹尚問自己。

    曹尚低着頭,心也不斷的往下沉,因爲他發現,高高在上的夏侯尚,似乎根本就沒有想要曹尚他說什麼,亦或是要他做一些什麼……

    雖然曹尚沒有擡頭,但是用着眼角餘光,多少能看到夏侯尚的一些模樣。

    穿着一身光明鎧的夏侯尚,確實有一番威嚴。

    鎧甲上面的甲片一片片都非常的規整,即便是在大帳之內,似乎也能閃爍發光。精心雕刻的花紋在甲片的邊緣流動着,就像是榮耀的氣息在流淌。

    夏侯尚面白,短鬚,略帶福相,微微突起的肚子,即便是盔甲束帶也繃不住,向外鼓出了一個弧度。在束帶上,還鑲嵌着至少好幾個玉扣和金鈕,斜斜掛着一條五彩的絲絛,絲絛之下垂着一個金銀絲線雕飾的香囊。

    即便是什麼話都不說,夏侯尚就是單單那邊一坐,一股富貴之氣便是迎面撲來,讓人窒息!

    夏侯尚高高仰着頭,下巴翹得高高的。

    他也在看曹尚。

    若是論容貌,曹尚雖說不算是太醜陋,但是皮膚黝黑,頭髮板結,昨夜還有一些煙熏火燎和血跡在頭臉上沒有清洗乾淨,以至於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流民一般。

    若是論功勳,曹尚只不過是一介武夫,初次上陣,憑了些武勇,勝了些許胡騎而已,就連首級之功都沒有幾個,怎麼談什麼功勳不功勳的?

    若是論才能,一個沒讀多少經書,也不見鄉野名傳的傢伙,又能是有多少才能?

    夏侯尚越看曹尚,便是覺得越發的厭煩。

    若不是因爲要對口供……呸,若不是因爲曹尚姓曹,說不得當下夏侯尚連見一面都是懶得見他!

    昨夜來得,曹尚上報,竟然只有胡騎?!

    竟然,只有,胡騎?!

    這明明就是驃騎偏軍!

    若是僅僅胡騎,豈不是將後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裏裏外外,下至曲長軍侯,上至都尉校尉,連帶着自己這個後營主將,都將臉皮丟到了地上,任其踩踏麼?

    真是混賬東西!

    在這裏,某就是代表了大漢朝堂,就是代表了大漢軍威,就是代表了曹氏夏侯氏的家族威嚴!

    結果連胡騎都沒打過?

    然後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運糧官,維護住了後營秩序?

    可笑麼?

    可笑!

    荒唐麼?

    荒唐!

    『……嘰裏咕嚕……』有些聲音在大帳之內迴盪。

    夏侯尚微微閤眼,將憤怒壓制在眼眸深處,然後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眼前的小將身上,他侄子夏侯道。

    夏侯道就順眼多了。年輕,帥氣,白白淨淨的小臉蛋子,充滿了朝氣,腰身挺拔,口齒伶俐,正在侃侃而談,『……將軍運籌帷幄,雖受侵擾,亦是無妨,區區賊兵,豈能得撼?正所謂遼水寒而西山清,華光凝而暮色紫。儼驂騑于軍途,擊胡蠻於揮袖,驅賊兵如翻掌,戰幽北如探囊。又有諸位軍校之忠誠,棨戟親臨,並有兵卒民夫之歸心,駐此用命,大功何不可成?胡蠻又有何懼?有將軍於此,有諸位同心協力,此乃國家之所幸,大漢之所福……』

    夏侯尚微微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些笑意。

    這纔像人話麼。

    做事,要先會做人。不會做人的,也做不了什麼事情。

    你好我好大家好,纔是真的好。不會做人的,也談不上什麼德才兼備!

    打仗殺敵,是個人都會,但是想要做好人,統御好關係,處理好周邊人脈,光會拿刀槍殺人成麼?做人,就是把自己作爲一個點編織到上下左右的網中,成爲這個網的一部分,要有大局觀,光顧自己的小算盤,怎麼能成大器?

    如今自家侄子,顯然就略有大器!

    看,說得多好,勝利是大家的,不是一個人的!

    昨夜擊潰,嗯,擊敗,嗯,反正不管怎樣,敵人退走了,後營保住了,這是一個人的功勞麼?要是沒有全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的,所有人的共同努力,能保得住後營麼?再回頭看看這個混賬曹尚寫的軍情上報,又是什麼狗屁東西?

    文采什麼的就不談了,想必小家子出來的也談不上什麼文采,就光看內容都能把人活活給氣死!

    什麼叫做佈置不當,導致營地之外多有零散農夫,在胡騎來襲之下形成騷亂?那叫做料敵先機!先佈置民夫在外,減緩地方騎兵衝擊力量!這麼精妙的佈置,竟然是『不當』?那裏有什麼『不當』?

    再看什麼叫做指揮不靈,導致後營兵卒無所適從,紛亂未能形成陣列,以至於被胡騎衝擊營地?這能叫做什麼指揮不靈?這明明就是請君入甕,誘敵深入!敵方騎兵在外能抓得住麼?還不是要放進來打?縱然略有損失不假,但是敵方不是也一樣有損失麼,這怎麼不提了,簡直就是混賬!

    再往後什麼『反應遲緩』,『騎兵失度』等等,一系列的都是混賬話!

    都是脫離了羣衆,脫離了曹氏夏侯氏家族,脫離了曹丞相,脫離了大漢朝堂所搞出來的無稽之談!

    若不是看在……

    嗯,看在其多少姓曹的份上,早就下令將其推出轅門處斬了!

    夏侯尚滿意的點了點頭,示意夏侯道退下。

    『運糧官何在?』夏侯尚擡起頭,沉聲而道,鼓起的腹部頂在桌案上,手中把玩着一個至少一萬五千錢的玉環,輕輕轉動着,就像是手中握着乾坤一般,氣勢磅礴。

    曹尚低着頭,上前一步,拜倒,『下官在。』

    夏侯尚眯着眼問道:『某領主公之令,領天子之軍,戰於此地,擊潰來犯之敵……某且問你,你又是領了何人所令,所做何事啊?嗯?』

    真相是什麼,並不重要,因爲大多數人只需要真香。所以膽敢說出真相之人,往往都砸壞了其他人真香的飯碗。

    夏侯尚決定,這是給與曹尚最後的機會。

    沒有文采,沒有關係,範文不是有了麼,已經讓夏侯道朗讀了一遍麼,能說多少就是多少,乾巴巴的講述也沒關係,重要的是方向要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