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剛好乞丐頭腦有些不正常,纔會將王銘的所言當回事。
吵鬧起來,蔡昱就聽到了。
王銘曾經開玩笑,說蔡昱就是一頭野豬,整天就知道去旁人後院拱菜,那天不小心,就被抓住殺了喫,故稱之爲殺豬蔡。
再加上蔡昱……
蔡昱透過窗戶,似乎在街對面的人流當中看到了像王銘的身影。
那個身影舉着一個長條形狀的什麼東西在脖頸上敲着,像是一把戰刀橫在脖子上……
出事了!
蔡昱他旋即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他莫名其妙的就看到了司馬氏的行文……
然後又有人當着他面在說什麼曹丞相要出兵北上,要進攻上黨……
還有這幾天安陽之處說是來了什麼大人物,可就是一直沒見到人……
蔡昱沒有後世什麼被發現了就要立刻殺身成仁的勇氣,他也不是那樣的人。他喜歡和小娘子談心,他喜歡喝酒,他喜歡很多東西,但是他不喜歡死亡。
所以他想到的,不是保護祕密,而是逃走。
永遠不要考驗人性。
因爲人性經不起太多的考驗。
永遠也不要覺得人性多麼美好。
因爲人性的邪惡永遠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可以相信世界都是好人多,但是絕對不能認爲遇到的人都是好人。
毫無理由的要求屬下忠誠,並且認爲屬下就理應忠誠的,恐怕也就剩下了口頭忠,宣誓誠了。斐潛清楚這一點,他明白那種極端的忠誠是建立在極端的環境之下,所謂人心不古,是因爲環境已經是不古了。
斐潛從來就沒有要求過蔡昱王銘等人要保持忠誠,要殺身成仁。
忠誠,只能是在極小的範圍之內,一旦擴大,就難以忠誠了。
就像是曹操之前也是忠誠於天子,忠誠於大漢的。
在曹操起兵的時候,依舊是喊着爲天子效忠,爲大漢拋頭顱灑熱血的。
然後現在呢?
若是讓那些在曹操創業初期,抱着匡扶漢室的理念死在了河洛,死在了兗州的那些曹氏忠誠之士復活,然後看見當下曹操麾下的官吏鄉紳什麼的,怕是立刻就會跳將起來,將當下這些官吏拖到天子面前,全數斬首。
全部殺了,多少還可能有些冤枉的。
但是十個放走一個,恐怕還是有些漏網的。
因爲曹操本身就已經做不到爲了天子,爲了大漢的忠誠了,曹操必須要考慮曹氏夏侯氏的族人的相關利益,那麼其他人也是一樣。
斐潛沒有迎天子,所以斐潛治下就首先沒有了嚴重的上層政治傾向的矛盾衝突。
即便是如此,在斐潛治下的地盤之內,也是此起彼伏的叛變,是收攏了一遍又一遍之後才形成的相對來說,比較利益一致的政治集合體。
而曹操之下,這纔剛剛準備整合,又怎麼會瞬間完成斐潛提前用了兩年纔算是勉勉強強基本完成的事項呢?
舒適,平緩的生活,使得蔡昱喪失了原本的警惕性,所以讓他犯下了錯誤,留下了痕跡,然後被荀彧盯上了。
若不是王銘這個變數,說不得蔡昱要等到被抓了纔會知道自己暴露了。
得益於驃騎這些年持續不斷的信息傳遞,使得不僅是將領的平均水準得到了提升,在其他方面,比如像是蔡昱這樣的人,也同樣的到了一定量的知識普及。
知識就是財富。
知識也是生命。
蔡昱藉着飲酒的舉動,使得自己儘可能的冷靜下來,然後回想起腦海當中之前並不怎麼當一回事的相關『知識』起來。
『緊急逃生守則』,第一條,出城。
直接往城門奔,是大忌。
蔡昱站了起來,看了看桌案上的剩菜,叫來了小二打包。
當然,當下稱之爲『打荷』,因爲是用荷葉包着的。
古代可沒有後世那些人那麼愛擺譜,當然,浪費糧食的做法其實是某個時間段之後所產生出來的後遺症。
提了小二手腳麻利捆紮的荷葉包,蔡昱藉着酒膽,裝作半醉的樣子,搖搖晃晃低着腦袋,往回走。
站在哨塔之上的荀彧皺着眉頭。
『令君,要抓起來麼?』在一旁的兵卒問道。
荀彧遲疑了一下。
直接將蔡昱抓起來嚴刑拷打,也不是不可以。
可直接抓,是所有人都會做的事情,嚴刑拷打,也是隨便那個獄卒就能做到的,若是荀彧也這麼簡單粗暴的直接上,那他還特意來安陽幹什麼?派個隨便什麼人過來不就行了?抓起來,打一頓,然後帶着口供返回鄴城。
荀彧當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農學士,工學士。
這幾乎是擺在荀彧面前的可疑人員。
可是很遺憾的是,這也幾乎是曹操治下,唯一真的能和普通百姓在一起,對於大漢民生有重要影響的官吏了……
農學士,支撐起了曹操之下的農業經濟進步和發展,工學士也是如此。
不是說曹操之下沒有人去專研這些農學和工學,而是斐潛那邊的農學工學技術比曹操這邊超前,好用,所以曹操之下原本去專研農學和工學的人,還有必要去繼續悶頭研究麼?
曹操所控制的大漢的整體經濟並不好,但是並不是曹操之下所有士族豪右都明白這一點。
即便是明白了,也未必在意。
因爲曹操之下的這些士族豪右,並不在意大漢好不好,他們只是在意自己過得好不好。
蔡昱雖然不是農學士和工學士,但是他和某些農學士工學士的關係都不錯,很顯然,也不可能所有的農學士和工學士都是間諜,所以如果不能找到確鑿的證據,或者說直接抓到和蔡昱接頭的農學士和工學士,而是隨意處理,甚至屈打成招的連坐……
那麼原本山東之中就沒有多少實幹的官吏,莫非是打算徹底擺爛了?
荀彧如今就像是行走在鋼絲之上的雜耍人員,不僅要走下去,還要耍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