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2683章修行道場修羅場
    譙並作爲五方上帝教的創始者之一,有些飄了。

    或者說,不僅僅是有點,而是飄得很厲害。

    作爲教宗,嗯,或許只是譙並自以爲的教宗,畢竟官方的職位只是大祭酒。

    但是他確實是當下此處五方道場之內的最大的官吏,最大的領導。

    在最開始的時候,譙並或許心中還明白自己的位置,但是時間長了之後,就忘了。

    尤其是在五方道場之內,不管是大道長還是小道童,都對他畢恭畢敬,見面便是肅立一旁施禮以拜的時候,當他他覺得自己在五方上帝教內可以一言九鼎,可以一手遮天的時候,他就漸漸的忘了他這個鼎是怎麼來的,也忘了他的天是大還是小。

    陳銘說的那些是錯的麼?

    並不是。

    而且誰都清楚陳銘說那些到底對不對。

    比如道童每天的飲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差了……

    比如原本應該半年下發一次的鞋襪,一年發一次的道袍,現在變成了要申領,先申報,才能領,而且報上去之後也要大半年才能下發……

    他建議五方上帝教要勤儉,要真正的做一些對貧苦百姓的事情,而不是表面上的發幾個喫不飽的餅子……

    尤其是譙並身上的那幾套的衣裳,鑲嵌了金銀絲線的道袍,恐怕就能讓一個村寨裏面的百姓喫上一年!

    這樣的建議,難道是錯了?

    陳銘想不太明白。

    他站了出來,並提出了意見。

    而且這讓衆人提意見,也是譙並自己這麼要求的。

    譙並主持了一次全體道場的內部會議,表示讓所有的道人都可以發表意見,提出五方上帝教道場內的問題,並且他還一再強調,要聽真話,要敢於說真話,並且歡迎所有的人批判指點,以此來達成五方上帝道場之內的和諧共進,修煉得道。

    所以,陳銘當時就相信了,他站了出來……

    然後陳銘就覺得事情忽然有些不太對勁了。

    譙並不是也說了要聽取百姓心聲麼?要更加的貼近百姓麼?那麼大祭酒穿着一件至少價值四十萬錢的衣袍,又怎麼去貼近百姓?

    說是要讓衆人都得到五方上帝的恩澤,感受到五方上帝的榮耀,結果道場裏面的大多數人都是勞累不堪,面有菜色,這又算是什麼恩澤呢?

    如果是人人都是如此,倒也不算是什麼,但是總有一些人,一小部分的人,可以時時刻刻有肉可以喫,有新衣可以換,但是其他人就連油花都見不到,連找一塊布頭打補丁都難。

    在陳銘提建議之前,譙並笑容親切,溫和。

    在陳銘提建議之後,譙並也依舊是笑着,只是略有些僵硬。

    但是譙並的那些手下,一個個都變了臉,露出了他們從來不在外面信徒之處展露的那張臉。

    譙並當然不會看上這些蠅頭小利,但是他的手下不一樣。

    譙並看不上,這些人看得上。

    譙並覺得多喫一塊肉,少喝一口湯,無所謂,但是他的手下這些人會爲了一塊肉一口湯打破頭!

    所以譙並不認爲這是什麼大事,至少他看起來不算是什麼大事,值得陳銘特意在大庭廣衆之下讓他難堪麼?

    既然陳銘讓譙並難堪了,譙並就要讓陳銘難受。

    譙並連動手都不用,他只需要動動口就可以了,其餘的事情自然有他的手下安排妥當。

    甚至連他的手下都不用親自動手……

    一名正要出門去喫早脯的同室道長見陳銘回來了,便是嗤笑了一聲:『陳道長辛苦了!這兩天百姓都稱讚,陳道長是個好人!我看啊,這道場上下,怕是誰也比不過陳道長任事勤懇!』

    他的嗓門很大,周邊也有不少人聽聞,頓時有人附和起來,拍着手笑道:『陳道長!真真好人啊!』

    好人!

    好人,該有好報!

    大福報!

    陳銘聽了這些話,臉色更是難看,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要辯解一些什麼,可是最後還是強忍了下來,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進了門去,將房門關上。

    周邊的人見陳銘如此,也就沒有繼續嘲笑下去,畢竟順路譏諷兩聲,點評幾句,沒什麼問題,可真要花時間在這個上面,耽擱了自家早課,那就得不償失了,於是就前前後後的往大殿而去。

    這些人是陳銘的仇人麼?

    不是的。

    這些人是壞人麼?

    也不算是的。

    那麼這些人是譙並的手下麼?

    同樣也不是,譙並手下沒有那麼多的人,這些只是一些普通的道童、道士和道長。

    他們跟陳銘原本都是一樣的人,在譙並的手下,都是普通人。

    可是這些普通人並沒有站在陳銘這一邊,反倒是對於提出了意見的陳銘嘰嘰咕咕,覺得他太挑事了……

    『管事又沒喫陳道長家麥粟,這難道不是上頭髮下來的麼?至於麼?』

    『大祭酒也不容易啊,畢竟要有個場面不是麼?』

    『大家不都是這樣麼?就陳道長特殊,就忍不了?』

    『你們都認爲陳道長矯情麼?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這又有什麼好說的?這麼多年不都是這樣麼?』

    『有本事就別在道場裏幹啊!』

    『就是就是……』

    如果可以嘲笑,辱罵,譏諷陳銘,就可以從譙並手下那邊得到更多一些的好處,比如多拿點布頭,多得到一碗飯,那麼陳銘是否真的好壞,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在肚子不餓的時候,有發怒的底氣,氣憤填膺的站得高高的,可到了飢餓難耐的時候,便是隻能腆着臉接過來,說一句真香。

    真香啊……

    至於之前陳銘說了一些什麼,有用麼?

    沒有用。

    沒有任何的改變。

    那麼既然沒有用,就自然是先顧着眼前的真香好了,誰去管真相是怎樣呢?

    這有錯麼?

    這又有什麼錯?

    陳銘進了屋,眼睛和身軀就忍不住往通鋪上貼過去……

    『啪!』陳銘扇了自己一下,然後晃了晃腦袋。

    雖然他很想要躺下去睡覺,但是他依舊不能睡,他只是匆匆的換了外套,又是匆匆去洗了一下臉,使得自己稍微精神了一些,便是急急往大殿做早課。

    若是遲到了,少不得又要被罰了。

    道場裏面的鐘鼓雲板聲響起,然後隨之有了渾厚的誦讀經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