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2781章荀彧失查自請罪,曹操假慰起疑心
    在夏侯尚追趕王昶的時候,回過頭來再看許縣之中。

    荀彧接到了信息之後,是又驚又怒,同時還有惶恐和不安,使得一貫以來平靜且從容的他,也不由的在那麼一個瞬間,破了防。

    他大意了。

    沒有閃……呃,沒有算計到。

    持之以恆,是一種非常寶貴的品質,不少人是難以擁有的。不管是警惕性還是什麼其他,想要持續保持一個較高的水準,無疑是一件難事。

    在種種的原因之下,祕密泄露了出去,麻煩便是突然而來。

    將頭伏在地上的荀氏族人,新汲縣令,發抖着。可是當下的戰慄,並不能讓荀彧產生絲毫的憐憫。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職責,而所有職責的失職產生的錯誤,都不是事後的懺悔就能進行彌補的。

    過錯就是過錯。

    即便是有天花亂墜的藉口,依舊是錯誤。

    『仔細說來。』荀彧緩緩的說道,就像是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啓稟令君……』新汲縣令顫抖着,儘可能平穩的說道,『賊人着實膽大妄爲……』

    『我是讓你敘述經過,不需要你加以評論。』荀彧的語氣似乎依舊是平緩,卻讓新汲縣令不由得又是哆嗦了一下。

    『是……是……那日忽降大雪……』新汲縣令將頭貼近了地面,似乎因爲如此沾染了一些從地面升騰而起的寒意,哆哆嗦嗦的說道,『我原以爲只有在城外才有匪賊,沒想到……』

    出事之前,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出事之後,所有人都可以指出問題。

    這很奇怪麼?

    這很正常。

    荀彧靜靜地聽完了新汲縣令的敘述,然後將目光轉到了新汲縣令所帶來的一些木匣子上。

    木匣子之中,是一個個的人頭。

    因爲天氣還算是寒冷,所以並沒有進行醃製,使得這些人頭都具備了原始的風味。

    『這是爲首者?』荀彧看着其中擺放在最前面的那個人頭,『臉上的新疤是誰砍的?』

    新汲縣令依舊低着頭,『是他自己。』

    荀彧點了點頭。

    這確實是一個狠人。

    這一刀從臉頰一側斜斜砍到了另外一側,皮肉翻起,碩大且已經乾涸的血污傷口,使得原本就難以辨認的鐵青面容更加猙獰可怖。毫無疑問的,這一刀,就是爲了遮掩什麼……

    死士。

    荀彧隱隱約約的覺得這個人他見過,而且這臉上的刀口以及新汲縣令的敘述,使得他更加是確認了這一點,但是一時之間還沒能馬上想起是誰來,畢竟潁川周邊,許縣上下,至少有幾千人都是荀彧見過的,要將這個扭曲的死者面容和生前的模樣結合起來,確實是有一些難度。

    『兵刃器具都是尋常之物……』新汲縣令又打開了另外的一個木匣子,露出了沾染了血跡的刀,衣物等等的東西,『這些都是賊子所用……』

    荀彧往前走了兩步,從木匣子裏面拿出了一柄染血的戰刀。

    戰刀的刀刃上有搏殺的痕跡,有磕碰的豁口,說明這個戰刀品質其實是很一般的。而這個一般的品質,就使得想要從戰刀上獲取線索變得困難無比。

    『這不是關中的刀……』荀彧看了看刀身,上面並沒有任何的記號,『這是普通作坊的……死士……』

    新汲縣令跪在一旁猛點着頭,若不是害怕多說話引起荀彧的反感,他都想要嚎叫出來了。看看,這些都是亡命之徒,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也是無辜的啊!

    只不過很顯然,荀彧並沒有覺得新汲縣令有什麼無辜。他將戰刀丟回了木匣子之中,然後擺手示意,讓護衛先將新汲縣令帶下去。

    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他一個人能說了算的了。

    後悔麼?

    如果當初……

    可是即便是整個事件再重來一次,荀彧依舊只能是這麼做,他依舊是沒得選。

    大漢,這個到處都是窟窿的房屋,已經讓很多人覬覦了。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貞。』

    荀彧低沉的自語着。

    這似乎是他的答案,也是他的終結。

    當有人在大漢這個昏暗的房屋之中沉淪的時候,荀彧還在堅持着他的微薄的燭火。他生於大漢,長於潁川,所以他要替大漢續命,要給潁川一條出路。沒有人將這些責任加在他身上,甚至連郭嘉都在嘲笑他,可是他依舊覺得這是他的事情,是他的責任,是他要窮其一生去追逐的光華。

    因爲袁紹有着毫不掩飾的野心,他想要成爲第二個光武帝。所以荀彧離開了袁紹。一方面是他覺得四百年的大漢不能就此終結,另外一方面則是就算是他跟着袁紹,潁川也是被排擠的,並不能得到一條出路,然後荀彧找到了曹操。

    當時還有一腔熱血,憤怒的去討伐董卓的曹操。

    只可惜,熱血的曹操,很快就涼了。

    曹操被背刺了,熱騰騰的血液從傷口流出,很快就變得冰寒。剩下的血,自然就漸漸的沒有了溫度。他被同僚出賣,被情同手足的兄弟出賣,被手下的兵卒出賣,被身邊的朋友出賣,甚至連他帶回來的皇帝和臣子,也在謀劃着要搞死他。

    大漢已經腐朽。

    身處腐朽之中的人,已經忘記了什麼是感恩,什麼纔是根本。這些人認爲曹操就應當這麼做,理所當然的享受着,然後指責着,批判着,並且天真的以爲他們可以做得更好。

    巨大的傷口需要彌補,迸裂的關係需要縫合。

    腐朽的天平顫抖着,天平上的橫杆佈滿了裂痕,一旦維持關聯的橫杆崩塌,天平兩方都會墜落,向着不可控制的,無法挽回的深淵墜落。

    難道就任其崩塌,然後讓斐潛輕鬆的撿便宜麼?

    驃騎將軍那一套,或許旁人看不清楚,但是荀彧明白,那對於士族來說是致命的,就像是慢性的毒藥,一口或許並不會當場就死去,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頭髮會脫落,牙齒會脫離,皮膚會腐爛,內臟會崩壞,等到那個時候,士族即便是想要抵抗,也沒有了強健的身軀,雄渾的體魄,只能是垂死掙扎,亦或是另尋轉生。

    荀彧正是因爲如此,纔有了當時的『靈機一動』。

    用血造成的傷口,當然是需要用血來補,否則同樣都是失去了孩子的雙方,又怎麼可能會暫時忍下舊恨,迎接新生呢?

    新的生命,代表了新的未來,也就有了新的希望。

    即便是這個新生是有一些虛假的,充滿了夢幻和神祕的色彩,但是效果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