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1045章 在規矩間的舞蹈
    在斐潛在陰山決定着到底是殺不殺人的時候,遠在關的種劭府內,也在進行着一場殺不殺人的探討。手機端 m..

    現在關的局面,對於種劭來說,簡直是內外交煎。

    楊彪已經進入朝堂一段時間了,雖然種劭竭力壓制,但是在表面平靜之下卻暗濤洶涌。種劭已經得到了消息,有一批人正在暗勾結,準備以關天災人禍頻發的理由,對種劭進行彈劾!

    漢代政體的基石,從漢武帝時期形成的天人感應系統,到了現在已經是兩三百年的運作模式,算得是純熟無。所謂天子便是秉承了天的意志在管理協調人間的所有事物,而三公則是天子的重要助手。

    出現了天災人禍,必然是天對於這個天子的所作所爲的一些不滿意的表示……

    當然,天子是不會犯錯的,也不會有錯誤的,那麼自然是作爲天子的助手在領會和傳遞天子的意思的時候出現了偏差,那麼應當負起這個所謂的“天災人禍”的責任起來。

    關兵災,算是人禍,這個沒有什麼問題。

    之前從潼關一直蔓延到長安,至今還沒有完全消停,讓人恐懼,談之色變的瘟疫,自然是大大的天災!

    那麼當下天災和人禍同時間出現了,這是誰的問題?

    當下朝廷三公虛銜,實際掌權的便是種劭,那麼自然是種劭的問題了。

    “真真豈有此理!”種劭之子,種劼實在有些忍不住,直着腰板,將手斜斜戟指向外,怒聲說道,“如此搬弄是非,猶如長舌之婦!何謂天災人禍,與吾等豈有半點關聯?要說着瘟疫天災,依孩兒之見,還多半是楊氏所攜!原本京兆之內本無疫症,爲何偏偏楊氏一來,便是瘟疫蔓延?”

    種劼說的憤慨,但是種劭卻依舊一副沉靜面容,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一般。小孩子,嗯,算是三四十歲的人了,但是在父母心,依舊是小孩,血氣方剛,脾氣暴躁一些也是正常,但是種劭自己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再動不動發火,未免失去了沉穩。

    所有人都是從年輕那個時候過來的,因此年輕時候的情形,多少心也有些數。

    但是種劼看見父親這番模樣,心卻不免的越發惱怒起來,自己這樣說,也是爲整個種家在考慮,怎麼反倒是父親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父親大人,西涼賊兵勢大,楊氏便鼠竄至弘農,如今賊兵衰退,便又捲土而來,天底下便宜事全數讓其佔了去!”種劼怒火沖天,“父親大人怎麼能置之不理?有道是蛇無頭不行,乾脆讓人將其……”

    種劭擡起了眼皮,看着自己的孩子,沉默了一會兒,沉聲說道:“此計……是汝之計,亦或是旁人所授……”

    種劼不明理,遲疑了一會兒說道:“……這個,是孩兒自己想的……”

    種劭牢牢的盯着種劼,似乎在判斷這一句答案是真是假,半響才說道:“……若是汝自己想的,倒也罷了……若是旁人所授,汝定要如實告知爲父……”

    種劼說道:“……這個確實是孩兒自己想的……”

    種劭點點頭,停頓了一會兒,忽然怒聲說道:“愚鈍!汝欲使種氏步董仲穎後塵耶?平日觀汝天資算不得卓越拔羣,但也算是聰慧,今日怎出如此糊塗之言!”

    董卓幹了些什麼?

    若是講起來,什麼把持朝廷,什麼夜宿宮,什麼擅立皇位,什麼鴆殺廢帝,什麼遷都長安等等,其實在諸多士族眼,其實這些並不算是什麼事……

    只不過董仲穎幹得有些粗糙,被嘲笑是一個武夫而已。

    唯獨這些士族子弟開始大規模反對,然後不管是誰都開始聯手要殺掉董卓的最根本的原因,其實是從董卓殺了袁隗的那一天開始。

    漢帝的境遇如何,是被人捧天,還是被人坐在屁股之下,其實這些士族子弟們都不是非常的關心,因爲皇帝再如何痛苦,這只是皇帝的事情。漢代皇帝被外戚搞死的,被自己人殘殺的也不再少數,董卓做的也不過是當年外戚的重複而已。

    但是董卓不能擅殺袁隗,然後又殺了張溫。

    袁隗是誰?

    是天下冠族的代表,曾經是董卓的官途的引路人。

    張溫是誰?

    雖然沒有袁隗那麼的聞名,但是當初也是董卓在西涼時期的老司。

    縱然是有千萬的不對,可以罷官,甚至可以流放,但是絕對不能擅殺,而且還是滿門抄斬,如何不讓士族子弟人人自危?

    楊彪也同樣是天下冠族。

    而現在種劼居然說是讓種劭對楊彪舉刀子直接動手?

    雖都知道,殺一個人其實並不難,不管古代現代,其實真的橫下心想要殺一個人,其實總能找到一些藉口或是機會。

    可是難難在殺了之後……

    殺楊彪之前,只需要對付楊彪一人,而如果殺了楊彪一人之後,需要對付的則變成了大多數人!

    種劭突然爆發出來的的怒火,讓種劼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拜倒在地:“父親大人……是孩兒失言,還請息怒……”

    種劭緩緩的吸了一口長氣,嘆息了一聲,說道:“起來吧……其實爲父何嘗不想殺其而後快之……然此武夫之舉,終究是不妥啊……天下之人,熙熙攘攘,居爲名利……然則這名利當,也有規矩!莫以爲天下僅汝一人聰明!汝若壞了規矩,也意味着天下人則皆可以不用在汝之處守規矩!汝可知其後果如何?!”

    種劼一時間有些迷茫,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半響之後才小聲問道:“請問父親大人,這規矩……究竟爲何物?”

    “若是旁人問起,某少不得要說……這天地之道,皆爲規矩……”種劭示意讓種劼坐近一些,然後低聲說道,“……朝大臣,見某必然行禮,不論其心喜惡,爲何?皆因規矩二字。今日再此處向某行禮,他日纔有另人向其行禮!朝廷規矩,若不守,又指望其下民衆,誰會遵守?”

    “規矩,即禮,”種劭看着種劼,繼續說道,“春秋之末,天下大亂,爲何?失其周禮。如今天下亦亂,爲何?皆因董仲穎這武夫,行事失了漢禮!王子師只是恰逢其時而已,否則焉有其三公之位?汝可知昔日董仲穎授首之時,天下不知多少遊蕩子,得知其事之後並非欣喜,而是扼腕而嘆?”

    種劼先是不解,然後仔細想了想,便吸了一口涼氣,說道:“……父親大人之意是……莫非王子師不過是先行一步而已?”

    “正是!殺一人可得天下之望!如此之事,怎能不前仆後繼?”種劭點點頭說道,“汝若壞了天下人的規矩,必然被天下人視爲仇寇!汝防得了一時,難道還能防得了一世?縱然王子師之事不成,也會有其人緊隨其後,終究取下董仲穎的人頭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