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延的統領之下,王豹等人的抵抗簡直就像是猴子在山中想要稱大王,沒有孫悟空自然也沒有金箍棒,更沒有什麼神仙從天而降,被揍的哭爹喊娘,逃都沒地方逃。
除了一小部分的人當場死傷,其餘大部分的人都被俘虜了,只有零星個別幾個,不知道是不堪魏延的凌辱,還是想要逃跑的時候忘記了一側是懸崖,就直接從山崖上一躍而下,就連魏延見了,都不得不口稱一聲佩……嗯,錯了,是呸了一聲,說算了。
俘虜隱祕押解到了藍田。
說是隱祕,只不過是對外宣稱是抓捕逃逸的服刑囚徒而已。因爲秦嶺之下,有之前的一些戰敗的部落和西域奴隸,所以在藍田左近的民夫也自然不會清楚其中的差別,也就不會太在意。
而且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也不算是欺瞞,因爲這些被抓來的俘虜,大部分都會轉送到繁重的礦場,爲驃騎大業的發展開採各種的礦石。
說是大部分,是因爲他們還有一次的機會,證實自己還有一點除了充當礦工,還有一些其他什麼價值的機會……
範聰和李逵,在有聞司的幾個人『陪伴』下,到了藍田。
心態的轉變,或許就是在一瞬間的事情。之前李逵還覺得自己是一個忠誠之人,通曉家國大義,定然能夠爲國爲民捨棄性命毫不含糊,但是等他忽然問自己值不值的時候,其實就已經信仰崩塌了。真正的信仰,從來不是什麼贖罪券,亦或是香油錢就能換來心安的。
一旦有了價值上的比較,那麼整體的垮塌也就是或早或晚而已。
李逵臉上還帶着一些小傷,但是他已經展現出了『堅強』的品質,輕傷不下火線,要陪着範聰一起來勸降這些被抓捕而來的俘虜,並且試圖從這些俘虜之中獲取更多的有效線索,配合魏延更快更好,更高更強的掃蕩整個的終南山區域,甚至更大的秦嶺區域。
範聰和李逵,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新跳槽的員工。從原本的敵對關係轉變成爲從屬關係之後,不僅是在語言上要表現得誠實不說謊,更是要在行爲上體現出來。之前撒謊隱瞞就算了,而之後就必須誠實守信。
面對『敵人』的時候,欺瞞是美德,而成爲『自己人』之後,若是再欺瞞,就成爲了罪行。作讀者的時候看盜版固然很爽,然後成爲作者之後就是恨盜版入骨,無他,痛在他人身上和痛在自己身上,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那麼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等痛到了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知道不對,才知道痛呢?
很多東西都是這樣一事兩面的。
就像是這些年,東西貿易,打開的不僅是窗戶,還有門。飛進關中來的也不僅僅是小錢錢,還有蒼蠅蚊子之類的,即便是有紗窗,但是小咬黑蟲還是能鑽進來的……
斐潛可以讓人從山東那邊走些隱祕山道,將一些人員家屬送來長安三輔一樣,在山東的人也同樣可以通過一些旁人不知道的途徑,偷偷的來到長安三輔。
因此,範聰和李逵的任務,就是兩點。
一點是人,一點是路,包括之間的聯絡手段,接頭地點,以及在沿途爲這些人提供補充物資的那些人……
這些人定然是隱蔽的,也不容易被發現。因爲這些人大多數都不需要做出什麼額外的舉動,只需要定期的補充一下在隱祕山林之中的喫食用具,只有大量採買的時候纔會勾起有聞司的注意,否則平日裏面小份額的採購,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的關注。
這種措施,只有在開戰之前的這一段間隙來做,纔能有最大的效用。
平時做當然也是可以,但是這像是矛和盾,當矛尖銳的時候,盾的堅固自然就隨之提升。經過了重大挫折打擊之後的山東間諜,就已經進化到了李逵帶手套的模式,如果說李逵當時再小心一些,沒上勾,說不得現在還逍遙在外。因此切斷這些亡命徒的線路也是一樣,或許就不能像是當下這麼幹脆利落,而是需要投入更多的人,更長的時間了。
只不過出乎意料的是,看起來悍勇且兇惡的樂銀,在負傷被擒了之後幾乎沒費什麼氣力就低頭稱降,然後表示願意擔任先鋒小官,替魏延去引誘那些在終南山的其餘殘部露面,相反倒是王豹態度堅決,執意不降,即便是範聰和李逵以自身爲例,表示可以接王豹的家眷來長安也是一樣不肯投降。
這消息讓杜畿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他一邊派人將樂銀等願意投降的人員另外看押,短暫休整之後發往魏延手下充當誘餌,另外一邊則是親自來見王豹。
『東萊王氏?』杜畿見到了王豹問的第一句話,像是在寒暄,如果地點換成了是在其他地方,比如酒樓或是道左,都相比當下囹圄之中更爲合適。
王豹端坐得四平八穩,點了點頭,『正是。』
『昔日之燕齊,今日之東萊,』杜畿沉聲說道,『王兄又是何必如此?』
杜畿的目光銳利,盯着王豹的表情。
王豹微微垂下目光,似乎在看着地面,又像是在看着地面上的那碗餐食。
杜畿也瞄了一眼擺放在牢房之內的飯碗,上面已經是爬滿了螞蟻和蟲豸。
很顯然這一碗飯在送進來之後,就沒有動過。
明白了……
王豹在絕食。
這幾乎是最爲痛苦,並且違揹人的本身慾望的一件事情。
和厭食症不同,病症是身軀已經覺得不喫飯纔是正常的,吃了會嘔吐,而王豹這樣的絕食則是在強行抑制自己的慾望,而餐食就擺放在一旁。
『何苦如此?』杜畿的語氣有些緩和,畢竟對於敢於直面自己生死的人,多少都有些敬重。
王豹擡起頭,微微揚了揚眉毛,啞聲而道:『昔日奔波苦,今日無意嘗。』
王豹明白杜畿的意思,但是他也同樣用一句雙關的話語進行迴應。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決意要死的和只是想要用死來威脅的人,眼神是不一樣的。
杜畿微微點頭,然後朝着王豹拱了拱手,施了一禮。
王豹端坐不動,沒有避讓,只是擡手回了一禮。
杜畿轉身而出。
王豹則是垂下眼瞼。
牢頭跟在杜畿邊上,彎着腰,陪着笑,『令尊啊,這事情……』
雖然說在牢房裏面死人,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畢竟躲貓貓都能沒命,就別說封建王朝的牢獄之內了,但是這一些人,一來是魏延抓捕來的,誰知道是不是要有什麼其他用處,二來在牢獄之內,哀求哭嚎祈求憐憫的基本上都是被看不起,反倒是像王豹這樣的人,容易獲得些許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