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3229章民
    長安之中,三輔之內,開始動員地方兵卒參加戰爭了。

    這些地方兵卒,多數都是退役,或是參加過一定基礎訓練的兵卒,只需要稍微強化訓練一下,就可以很快的適應戰事需求。

    這批兵卒的兵餉和其他普通兵卒是一樣的,同樣也享受戰時功勳的累積獎勵。

    在動員徵召的時候,有不少地方甚至出現了爭鬥的現象,爲了證明自己還有能力上戰場,一些平日裏面好脾氣的,也臉紅脖子粗的與人相爭,爲的就是自己能有一個名額。

    畢竟驃騎麾下兵卒退伍的待遇,着實讓不少人眼紅。

    雖然有一些習性不好的人,會在短時間內把自己退伍的安家費花得乾淨,但是不管是這些人自身,還是他們身邊的民衆,都不會覺得這是驃騎的錯,因爲絕大多數的退伍兵,都是或多或少的改變了自己原來的生命軌跡,有了一定的財產積蓄。

    從無到有,是最難的一件事。

    在大漢,以及後續很長時間的封建王朝之中,越是穩定,便越發的沒有讓百姓改變自身階級的空間,范進中舉之所以會成經典,孔乙己的長衫之所以不敢脫,就是因爲社會的容錯率太低。在一個容錯率非常低的封建王朝之中,士族子弟可以逍遙自在的遊學,創業失敗,但是普通百姓只要脫下了長衫,之前在學宮之中連續的個人簡歷就立刻會中斷,成爲廢紙一張!

    故而,丁舉人的孩子即便是個秀才,也可以通過舉孝廉得到縣長職位,而孔乙己就只能正視自己長衫下薄弱的身板,明白什麼叫做封建階級不可逾越,不該想的別妄想。

    斐潛之所以在軍制上得到了普通百姓的熱烈擁護,最爲關鍵的原因,就是斐潛讓普通百姓看見了可以摸得到的未來,無論是生還是死。

    這和後世的養老金制度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維護社會穩定,激勵民衆奮鬥努力的一個重要手段。

    關中三輔連續幾年吸收了大批人口後,其中一些人陸續給原來的家鄉傳回信息。於是在山東之中,關中三輔自然也有了一些屬於民間的『名氣』,特別對貧苦的百姓有了很大吸引力。在山東制度沒有改進,壓迫依舊慘烈的這幾年,即便是沒有戰亂,依舊產生了很多逃荒的流民,傳說中能喫飽飯的關中三輔就成了這些流民的首選。

    這也是使得山東逐漸不滿斐潛的原因之一。

    嚴格來說,山東之地並不是真的就支持曹操打贏斐潛,但是他們絕對支持維持山東的政治結構穩定不變,再續三五百年不動搖,如果可以通過這樣一場戰事,既限制了斐潛繼續推廣新政蠱惑人心,又可以讓曹操專心於外,不在內部找他們麻煩,那簡直就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對於這一次的徵召,民衆的踊躍,也使得長安三輔之中某些人徹底閉上了嘴。

    而且爲了不妨礙春耕,荀攸還特意控制了前來報名的人數,進行了一定的篩選。畢竟今年的春天不是很友好,雖然長安對於倒春寒已經有了應對的經驗,但是依舊還有一些田畝受到了災害。

    棗祗也忙着帶着農學士在長安三輔四處檢查耕田情況,讓受到災害的耕田及時補種一些其他的莊禾,比如高粱。雖然高粱比起粟麥來更不好喫,產量也較低,但多少也是糧食。

    同時因爲倒春寒的現象再次出現,不管是民居還是暖棚,都需要大量的磚瓦,這使得對於磚瓦的需求量持續增加,在秦嶺山腳下的制磚工場內幾乎是沒有停過工。

    而這些擺脫了農業限制的工人,也擁有了比農業人口更高的消費能力。

    傢俱,衣服,食物等服務於工人需求的產業,也是在蓬勃發展。

    這就使得長安三輔出現了一個非常奇怪,讓那些傳統士族子弟無法理解的現象。明明在潼關之處打得不可開交,可是在長安三輔之內似乎並沒有受到戰爭的多少影響……

    這的確當不少人覺得詫異,難以理解。

    長安之中閒散人韋康,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正站在戲臺上,振臂而呼的,那個穿着一身普通兵卒盔甲的年長者……

    這名穿着盔甲的人,明顯是有些蒼老,他已經超過了可以上場廝殺的界限。

    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廉頗。

    但是除了上戰場肉搏廝殺之外,其實還有一些工作適宜這一類有戰場經驗,並且是忠心擁護斐潛的人的……

    那名老卒用他沙啞的聲音大吼着,『勝利屬於大漢!屬於驃騎!』

    一羣報名徵召的退伍兵也跟着振臂而呼,『勝利屬於大漢!屬於驃騎!』

    情緒是會感染的,在連續幾聲高呼之後,就連在附近經過的百姓也紛紛的加入了響應的隊列之中,場面頓時十分的熱鬧。

    『是誰給我們的戰袍?!』

    『是驃騎!』

    『是誰給我們的兵餉?!』

    『是驃騎!!』

    『是誰給我們的勝利?!』

    『驃騎!驃騎!!』

    『驃騎!萬勝!萬勝!驃騎!』

    『哦哦哦……』

    韋康又臉色複雜的看着他們。

    他今天只是出來閒逛的,畢竟他已經有很長的時間都悶在家裏了,但是他沒想到纔剛出來不久,就看見了讓他心中越發堵得慌的情景。

    說實話,韋康現在謹小慎微,謹言慎行,沒辦法天天將我爸是韋端掛在嘴邊,難道就舒服快樂麼?

    顯然不可能。

    可是在眼前如此的氛圍之中,韋康只能緊緊的閉上嘴,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他害怕萬一從嘴裏蹦出了一些什麼不妥的詞語來,說不得就被這些狂熱的傢伙直接捶成生活不能自理……

    像是他弟弟一樣。

    直至等韋康默默的走過了很遠,回頭再看喧囂的戲臺和人羣的時候,韋康才緩緩的,有些艱難的吐出一口氣。

    他太難了。

    和韋康一樣難的人還有很多,他只是這一段時間以來,在長安三輔之中原本士族子弟的一個縮影。韋康的不適應,是因爲韋康不想要改變。

    這和純粹的『脫』下長衫並不相同。

    畢竟想要『脫』,先要有得『脫』。

    對於韋康這樣的人,斐潛還是非常寬容的,並沒有站在高處譏諷,也沒有表示給韋康一個日賺九千的機會還不好好把握,而是提供了另外一件長衫,只可惜韋康一直都不願意換上而已。

    畢竟當下整個大漢環境就是如此,能穿長衫的依舊很少,並不像是後世明清時期,長衫成爲了皇帝的新衣,以爲有穿上,實際上並沒有,也就根本談不上脫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