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士族子弟在此舉辦酒宴。
喫喝不一定能解決問題，但是確實是人活在世的第一個問題。
不請客，根本就沒人來。
簡單來說，就像是免費拿雞蛋。
此地的酒宴當然比不上城中的醉仙樓，可是醉仙樓貴啊……
陳序坐在其中，神色之中多少帶着一些猶豫。
這場酒宴是陳序辦的。
酒宴並不算是多麼山珍海味，也不是什麼富麗堂皇，但是屬於流水席，一大海盆的湯餅，然後隨時添煮。
陳序收了笑，帶着些發狠，『我們在這喫酒，莫忘了有人卻在喫冤枉，喫板子！』
陳序又是七八亂扯，衆人不明就裏，但是看在一餐飯食的份上，還是給些面子的。
大家老大不笑老二，都有相似的倒黴經歷，於是越喫越喝越聊越是相互安慰，互相舔傷，倒也氛圍不差，熱鬧得很。
關鍵是陳序就算是想要改，也一時之間改不過來。
山東經學和關中經學是有所不同的，但並不是全然否認，而是主要區別在讖緯上。
可問題是陳序已經習慣了讖緯……
只不過人都有貪便宜的心理，再加上這些山東士族子弟，在長安也未必人人都能混得如意，見有免費喫喝，那還管他作甚，先混一個肚子圓再說。
沒錯，陳序已經將自己的尊嚴給賣了。
也就能出賣第二次。
能出賣自己一次。
『謝陳兄款待！』
也許就是因爲衆人的目光，終於讓陳序下定了決心，他有些哆嗦着，咳嗽了一聲，然後說道：『各位！各位兄臺，各位鄉親，今日這宴席，未有大魚大肉，慢待各位了！只求各位能喫得飽，小弟便是心滿意足！』
『陳兄大氣！』
衆人亂紛紛的回答。
先顧得眼前這餐飽飯罷！
也就是說，只要不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大家都還是好同志。
他畢竟年齡大了一些，記憶力也不像是小時候那麼好了，要讓他重新去背在青龍寺裏面的那些關中標準的經文書籍，他背不了。
說到這些外債，衆人就不免覺得陳序是不是攀附上了什麼貴人，畢竟想要辦這麼一場酒宴，即便是菜餚水酒不是太貴，但是人一多，也是個不小數目，這陳序怎麼有錢拿得出來？
陳序雖然知道這話一說出來，就必然將來會有問題，但是……
按照道理來說，斐潛制定下來的科考標準並不難，至少比起後世的高考來說，已經是簡化到了不能再簡化的程度，但是即便是如此，依舊有些山東學子無法通過。
喫喝到了一定時候，坐在陳序背後的人便是隱蔽的捅了捅陳序。
日積月累，這些人化完了攜帶的錢財，難免落魄。
衆人見陳序站起，便是對於這些菜餚酒水尊重，漸漸的收了聲，都看着陳序。
原本酒宴之中氣氛還算熱鬧，結果陳序此言一出，頓時就徹底安靜下來。
滷子也是以盆論，想喫多少自己撈取。
外加每人一碟滷肉片，一壺水酒。
坐在陳序身後之人像是嗓子不舒服，很是咳嗽了幾聲。
很多人不僅沒能過上想象當中的好日子，還欠下了不少的外債……
參加的人挺多，大部分都是同樣的山東落魄子弟。
陳序就是如此。
都是要恰飯麼，不丟人。
宴席一開始的時候，衆人還算是正常，但是喫飽喝足，又喝了些小酒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有人開始述說一些苦悶，然後就像是打開了什麼話匣子一般，咕嚕嚕的往外就冒。
陳序身軀微抖，臉上的笑也僵硬了些……
然後第三次……
衆人大多數都是從山東各地各郡而來的，在山東之地就不算是什麼特別有名望身份的人，大多數都是旁支，很多是在山東混不下了，纔到關中來碰運氣，結果沒想到的是，到了關中依舊日子慘淡。
陳序一個哆嗦，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當然也有些人在琢磨着陳序身後的金主究竟是誰？
縱然抱不上大腿，好歹喫兩口軟飯也成。
因爲他很不習慣。
或者說是某些經文的自由解釋權，就像在某些條款下面最小最細最含糊最不起眼的那一行字。
『陳，陳兄，你想要幹，幹什麼？鬧事可是不成！』
有人明顯是有些害怕的問道。
就一餐湯餅，值得什麼？！
呃，就算是有酒肉也不成！
陳序將手擺了擺，『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要找個領頭之人，替我們討個說法！』
『說法？』衆人聽聞，多少緩和了些下來。
哦，不是要造反啊，那就還好。
不過還有人在擔心，『陳兄，這圍哄官廨，也是大罪啊……』
陳序笑道：『諸位放心，我也不傻，不管是長安尹官廨還是驃騎府衙，都是不去的！』
『哦……』衆人這纔是徹底放下心來。
討說法，在律法還不健全的封建時代，經常出現。比如水渠裏面的水哪個村寨用得多了，都會有一幫子村民去討說法，所以衆人對於此事也不陌生，只要不是去找驃騎麻煩，衆人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在山東也是尋常事……
『陳兄放心！這說法，算我一個！』
『對對！陳兄一看就是實在人，這肯定是陳兄佔理！』
『我們山東之人在關中如浮萍一般，更要團結互助纔是！』
『中咧！』
『……』
衆人七嘴八舌的表態，很多人都以爲不過是像在山東一樣，討要個說法而已，能有什麼大事？幫陳序走這麼一趟，將來自己要是有什麼事情，不也是可以同樣的找些人討說法？
人多勢衆麼！
陳序拱拱手，『多謝諸位仗義！不過光我們這外鄉人可是不成！如今山東之人在關中倍受欺辱，真想要有說法，還是要請幾位關中大儒，飽學正直之士爲我等申冤爲是！』
衆人一聽，便是越發的同意，畢竟領頭的不是自己，就算是將來再有麻煩，也不過是落到了他人身上，那還有什麼猶豫的，於是便是紛紛呼喝起來，拍手的拍手，拍大腿的拍大腿，拍桌案的拍桌案，都是覺得陳序此言大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