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1123章 倒春寒
    在斐潛幼時常讀的書當中,經常有這樣的一句話神出鬼沒,“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麼”,可問題是,這個春天也是一個調皮的孩子,至少在今年的春天,這個傢伙依舊在躲貓貓

    冰冷的寒風當中,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

    一堆堆篝火次第熄滅,昨夜圍坐取暖的那些流民緩緩起身活動已經被凍僵的筋骨。

    關中又再次爆發了新一波的流民。

    之前李郭二人,直至種邵上臺,再到楊彪和趙溫,這一連串的變化下來只有索取,而沒有付出,只是不斷的在爭權奪利,就連最基礎的農耕的事情都沒有進行安排和處理,導致在熬了一季又一季之後,普通的農戶家庭終究是沒有了任何的儲備

    哪怕是還有一些餘糧,或者是在周邊能採集到一些食物,這些農夫都能夠堅持下去,等到開春的時候,但是如今春天遲遲未到,土地依舊一片僵硬,就連勉強種下去的種子,也在倒春寒的氣候當中死去了。

    這些徹底沒有了希望的農夫,就像是他們的祖祖輩輩做過的一樣,拋下了他們的土地,流動起來,去尋找喫的,去尋求活路。

    而對於關中周邊的僅存的士族豪右來說,一方面是因爲本身的存糧被前後好幾撥人搜刮勒索得差不多了,另外一個方面他們也需要維護自己的莊園利益,當然還有一個方面的原因,沒有災荒,他們怎麼獲取田地,又如何發家致富

    因此,在這個時候,這些士族豪右不僅沒有撥出存糧,穩定局面,甚至還隱隱的推波助瀾,終究引發了第二次的關中大規模流民。

    不得不說華夏的百姓的生命力頑強,剛開始這幾天,趁着多少有些動物植物在這個時間點裏面試探性的露頭,結果就被這些流民清掃了個乾淨,雖然夜間依舊還是寒冷無比,但是這些流民也頑強的依靠着生火取暖,居然也熬了下來

    當依舊冷冽的清晨來臨,一些去周邊野地裏尋找食物的人垂頭喪氣的回來了,倒春寒之下,很多植物剛剛發了些芽,要麼被寒流凍死,要麼就是被流民給擼光了,現在到處都是一片光禿禿的模樣,什麼都沒有。

    這幾日已經是將食物的分量一減再減,但是依舊面臨着全數斷絕的風險,大隊流民當中頓時就有些騷動起來,很多人開始將目光轉向了那些有着護衛的士族豪右的莊園。在這些流民的心目當中,這些莊園內部,恐怕都是糧食堆得如山一般的高,喫一把還可以扔一把

    若是有了這些糧草,別說喫一頓飽飯,就憑藉這糧山,怎麼也可以讓大夥兒都熬過去

    自然,如果攻莊園塢堡,肯定是要死人的,而且對於這些流民來說,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攻城器械,最多便只能是蟻附着爬寨牆,這樣下來死傷必定是慘重無比。

    可是在這樣的使節,眼下的這條爛命,又值得幾何

    昨日裏面有些婦幼已經悄無聲息的在野地裏面消失了,然後就有些原本村落當中的那些浪蕩子彙集在一起,舉火燉肉

    燉的是什麼肉,許多人根本是想都不敢去想。

    正當這些流民毫無目標無所適從的時候,在人羣當中,那些精壯一些的漢子已經是鼓譟了起來:

    “莊內有糧莊內有糧那糧山,就是喫一輩子也喫不完”

    “我們去要糧那麼多糧草,喫不完便只能是爛掉我們不要好糧草,爛的也成啊”

    衆人便紛紛應和,大家都是想着,既然莊園內那麼多的糧草,爛掉了白白可惜了,還不如可以拿些出來救濟一下,也免得糟蹋了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

    流民頓時哄亂起來,四下彙集着朝着周邊的莊園而去。

    正常來說,關中腹地是有郡縣兵卒,還有中央禁軍,但是這些部隊經歷了幾次來回拉扯之後,也就不成編制了,許多縣城之內甚至只有百十來個兵卒,而這點兵卒死守城門或許還能湊合,若是放到野外去,恐怕立刻一時半會就被淹沒了。

    因此在這些流民和莊園塢堡之間的藩籬,也就剩下了僅存的敬畏和理智,而當敬畏和理智都在飢餓當中消磨殆盡的時候,就演變成了災難。

    一聲呼喊,四下應和。

    流民們都是都從散處的四下篝火堆旁站了起來,有氣力的便跟着扯着嗓子喊着,鼓譟着,是敦促他人,也是爲自己打氣,而那些沒有精力喊着的,也都站起來茫然的跟着大隊的一起走,見地上有樹枝木棍的便去撿了,沒有棍子什麼的,便四下去找了塊石頭捏在掌中,彷彿這樣就能帶給他們一些心理上面的安慰和安全感。

    那些彙集在一起的浪蕩子,儼然在這個時候就成爲了領頭人,這些人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還搞了一些木矛長刀什麼的,還有幾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編綁好了的長梯

    要拿這些簡陋的工具,想要攻伐城池,自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再小的縣城,兩三丈高的城牆也是難於逾越的天塹,但是對於關中的這些小莊園塢堡來說,最高不過兩丈,並且畢竟是在關中這樣的平地之上,並沒有所謂的易守難攻的天然屏障,好多莊園塢堡甚至是沒有壕溝,就算有的也不深,這就成爲了這些流民最先選擇的目標。

    這些流民跟着那些浪蕩子不斷向四下蔓延,吼聲也越來越大,起初還有些雜亂,到了最後竟然都變成了一個聲音:“打下寨堡來就有喫食”

    原本是幾百紅了眼的流民,很快就變成了幾千,然後緊接着在兩三天的時間內變成了上萬,漫山遍野的滾滾而來,就像是蝗蟲一樣,而關中的那些在董卓李郭等等人之下掙扎着存活下來的小莊園,就像是沙漠裏面的小小綠洲,吸引着蝗蟲的光臨,然後

    便沒有然後了。

    棗祗來找斐潛的時候,卻見到斐潛正坐在院內的小亭子裏面,刺溜哧溜的吸着麪條,哦,湯餅,喫得不亦樂乎。

    因爲這個時候面

    條的做法並不是像後世那樣,是已經由工廠做出成型的一根根的形狀,也沒有後世手擀麪的精細,大多數是用調出來的生麪糰,然後扯成薄片,所以其實多過於像餅而不是像條。

    不過呢,到了斐潛這裏,怎麼能就這樣的簡單粗糙,豈不辜負了平陽第一喫貨的美名

    小麥粉先用篩子細細的篩過,然後取冷肉湯調和麪團,再揉成型,多次反覆揉搓至麪糰充滿彈性,然後將麪糰拉扯成爲筷子粗細的面棍,一尺一斷,然後煮的時候再細細的拉扯成爲像韭菜葉子一樣的寬度,一根面拉一碗。

    最後在麪碗內,加入些炒好的肉末,切上三五片的醃瓜,在煎兩個黃燦燦的雞蛋放在上面,然後在邊上點上些醬醋進行調味,便是一碗帶有斐氏鮮明特點的麪條,嗯,湯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