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1249章 翻車現場
    夕陽如血。

    斐潛趕到了平陽之後,幾乎是馬不停蹄就來到了桃山,站在桃山山道之上,看着被血色侵染的山道石板,默然無言,山嵐揚起他玄褐色的披風,宛如一面沾滿可鮮血的戰旗一般飄飄蕩蕩。

    荀諶也從平陽城內趕了過來,拱手侍立於斐潛身後,低着頭,看不清楚有什麼表情。

    “友若,如實說來,”斐潛轉過身,盯着荀諶沉聲說道,“此處,究竟發生了何事”

    若是其他人,斐潛倒是相信有可能會出現在某些方面考慮不周的情況,但問題是在平陽駐守的是荀諶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確實是巧合,但有些事情是有人想要讓其成爲巧合

    斐潛不信以荀諶的能力,會沒有關注到桃山這個要點,會不知道他和蔡邕之間的關係,會絲毫沒有任何防備

    荀諶沉默。

    令狐邵在一側涕淚橫流,拜倒在地,連連叩首,說道:“將軍,屬下有罪,未能護得大祭酒”

    斐潛一瞪令狐邵,對於這個死讀書卻沒有太多腦筋的傢伙說道:“汝護衛不力之罪暫後再論某是問友若,明知亡羊,何不補牢”

    已經被堵在了牆角的荀諶,忽然緩緩的將自己的頭冠取了下來,拜倒在地,叩首說道:“君侯南下漢中不久,蔡氏蔡谷蔡子豐便來了平陽”

    “蔡谷蔡子豐”斐潛皺起眉頭,“其爲何人”

    “回君侯,蔡子豐乃蔡質蔡子文之子也,曾任侍郎,後丁憂返鄉”荀諶說道。蔡質,曾任衛尉,也算是曾經的朝堂重臣,也是蔡邕的叔父。

    斐潛看着山道之上篆刻着“有道”二字的大石塊,說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啊蔡子豐,莫非爲了學宮而來”

    荀諶依舊匍匐於地,說道:“正是。”

    “呵呵”沉默了片刻,斐潛忽然笑了笑,笑得一旁的令狐邵都覺得心間有些發涼。

    “友若啊”斐潛擡首望天,說道,“前番鼓動平東進雒陽,今日坐視刀兵舉桃山友若,此便爲荀氏之道耶”

    “”荀諶叩首,並不爲自己分辨什麼。

    “也好,友若不妨在桃山暫住”斐潛招了招手,將荀諶脫下來的頭冠取在了手中,說道,“待某先收拾了這羣蠹貨再說來人傳令擊鼓整兵出陣”

    令狐邵看着斐潛帶着親衛呼啦啦的下了桃山,有些蒙圈,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見荀諶依舊拜於地上,連忙上前將荀諶攙扶了起來,“東曹,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荀諶搖搖頭,臉上神色落寞,望着山道石板上的斑斑血跡,幽幽長嘆了一聲

    看到斐潛的旗號出現陣前,無數徵西兵卒舉起兵刃歡呼,斐潛也儼然揚手,向着他們招手示意。

    從南下關中以來,這一次漫長的戰事,雖然總有這樣那樣的意外發生,但是到了現在,整體還算是向好的。

    如今楊氏之兵,這些北上平陽的兵卒,也就算是在弘農地面之上比較有戰鬥力的一部分了,如今若是能夠在此將其殲滅,也算是少了一塊心腹大患,就算是暫時不進軍弘農,也會讓楊氏長時間翻不了身來。

    直接領兵進攻弘農,當下名義雖然是有了,然而現在自身地盤已經有些消化不下了,又怎麼能再度立刻吞下一塊司隸之地

    要是真的做到這樣的地步,二袁八成會放下前嫌,聯手先將斐潛滅了再說

    因此就算是這一次擊敗了楊氏兵卒,依舊不可能立刻對弘農進行吞併,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進一步的弱化分解楊氏,就成爲了荀諶考慮的問題。

    荀諶的想法,斐潛隱隱猜到了幾分,但是猜到了並不代表斐潛就贊同。

    蔡邕性格有些執拗,但是在學術知識上面依舊很慷慨的,又是家族之人相求,就算是自己不走,恐怕也會想着送些經書什麼的,荀諶八成是聽聞了一些什麼,所以纔會故意留出了這一處的破綻

    學宮的經書自然是蔡邕的居多,因此一旦蔡邕決定贈送,就連徵西將軍斐潛都沒有什麼話可以阻攔,但問題是周邊的學子,雖然說也是衝着蔡邕的名頭而來,但是更多的人是衝着這些經書來的,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見到蔡邕,聽他親自授課。

    若是這些經書被蔡邕送出去,依照蔡邕的個性,肯定不是一本兩本,也不是一車兩車,這樣學宮之內的經書還能剩下多少

    這不是資敵麼

    但問題是荀諶又不可能說得動蔡邕,畢竟那說起來也是蔡氏家族之內的事情,斷斷沒有外人插手的餘地,因此正好借這個機會,只要楊氏兵卒一旦向學宮舉起刀槍,像蔡邕那麼執拗,頗有些喫軟不喫硬的性格,然後將蔡谷和楊氏掛在一處,蔡邕在受了刺激之下,還會考慮東遷或是贈書麼到時候,別說是蔡谷,估計就算其長輩蔡質死而復生親自來遊說,也未必能夠說動蔡邕。如此一來,自然一方面可以保全學宮不被分拆,使得徵西集團的人才培養基地不受影響;另外一個方面,也毀了楊氏在士族之前維持了多年的經學傳家的名頭,至少給楊氏這個天下冠族的招牌上抹點黑。

    但是荀諶也沒有想到,蔡邕竟然意外身亡

    若說荀諶有叛逆之心,或是有意害蔡邕,斐潛都不太相信,因爲蔡邕真的死了,其實對於斐潛當下來說,並不是什麼太好的事情,但是荀諶太愛用謀,凡事都要計算利用到極致的個性,確實也讓斐潛頭疼。在荀諶眼中,似乎萬事萬物都可以拿來算計,上一次是這樣,這一次依舊是這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腳,這一次荀諶開的車,自然是翻了一個徹底。

    就算是如此,荀諶居然立刻能想出來,可以利用蔡邕之死,來給斐潛造勢

    這就是潁川士族,這就是世家子弟,荀諶似乎連自己也可以計算進去,在山道上自摘頭冠,無疑就是向斐潛表明他願意爲蔡邕之死承擔責任,但是同樣也表明荀諶估測斐潛未必捨得動手殺他

    殺麼

    不殺麼

    掠過汾水的寒風,將斐潛的披風高高的捲起,和他頭頂的三色戰旗一同獵獵飛舞,大隊大隊的徵西騎兵已經修整得差不多了,陸續翻身上馬,將整個的陣型拉開,隨時準備衝擊在南面的毌丘興營地。

    二十餘面的戰鼓,從平陽城中被拉了出來,一字排開,轟隆隆的敲響着,步卒結

    成陣列,緩緩的向着毌丘興大營推進。

    斐潛坐在馬背之上,看着前方的毌丘興大營,殺氣騰騰的說道:“來人勸降若一炷香內不出首而降,盡數踏爲齏粉”

    寬闊的平陽城下,汾水河畔,似乎已經成爲了註定要有一場血戰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