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1385章 夜闌
    夜闌。

    人未靜。

    雖然說午夜的剛過,但是興奮的平陽城中的人依舊走上了街頭,點燃了爆竹,慶祝着新年的到來。

    一個不眠之夜。

    桃花山上無桃花,此處只有帷幕圍着一個火鍋兩個人。

    斐潛“呃”的一聲,打了一個飽嗝。

    “師姐可知許叔重?”斐潛喫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說道。

    “可是五經無雙許叔重?”蔡琰幾乎是沒有任何的停頓,立刻問斐潛道。

    斐潛點了點頭,“師姐果然是博聞強記,正是此人。”

    蔡琰撥弄了一下碟子裏面的食物,下意識的夾了少許放到了嘴裏,微微咬着筷子尖頭,皺着秀氣的眉毛,顯然是在檢索關於許慎的相關資料。

    “說文解字?”蔡琰揚了揚眉角。

    斐潛緩緩的點點頭,說道:“如何?可有難度?”

    蔡琰把手中的碟筷都放下了,有些遲疑的說道:“此乃古之未有之書,許君之所獨創……如此大事,豈能是我這個小女子所能爲……”

    說文解字,或許在後世的人眼中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因爲有更好用的新華字典,但是在字典體系還沒有確立起來的漢代,這一本書則是華夏第一部系統地分析漢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書,也是世界上較早的字典之一。(本章說注)

    按照許慎自己的話來說,當倉頡開始造文字時,大概是按照萬物的形狀臨摹,所以這種圖畫似的符號叫做“文”,這以後,那形與形,形與聲結合的符號便叫“字”。

    “文”,就是描繪事物本來的形狀。

    “字”的含義是這些原本的形狀的滋生和繁衍。

    說文,是因爲秦代以前,文字只稱“文”或“書”,不叫“字”。獨體且具備含義的字爲“文”,獨體的“文”因爲不能再分解,所以需要說明,即“說文”;合體的“字”由兩或三個,或者更多不同的“文”所構成,所以需要剖解,即“解字”。

    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出版一本書,或是一個著作,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在古代,許多文學大儒在創作了文典之後,大多數都和許慎一樣,會選擇上交朝廷,除了獲取朝廷的認可之外,沒有足夠的錢財來支付刊印的費用,也是其中非常大的一個因素。

    可惜許慎獻書的漢安帝在位期間,東漢朝廷內憂外患,百事多艱。首先是河西急報,西域各國不滿班超離任以後擔任西域都護的任尚的苛政,紛紛叛漢。接着就是羌族起義,這場戰爭長達十一年之久,耗費巨大,使東漢元氣大傷。

    因此許慎的說文解字的原本就放在了東觀雲臺之中,並沒有得到多少的重視,若不是斐潛在董卓遷都的時候,找了李儒要了一批東觀藏書,說不準便跟隨着雒陽城的一把火,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以重注重編《說文解字》的名義,修編此書,直行文之間加入句讀即可……這樣一來不僅不用和這些頑固的老博士正面對抗,而且還可以拉扯到一些外援……”斐潛解釋說道,指了指學宮大殿的方向,“古文今文相爭,至今仍未曾停歇……許公最大的失誤,或許就是將說文解字上繳了朝堂……”

    之前斐潛的想法是在五經之上加註句讀,這無疑就是給這些以五經爲生的人沉重的一擊,這些老傢伙自然不願意,但是說文解字麼……

    誰會在意在大招牌之下的小私貨?

    再加上現在是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版權的漢代。

    許慎所處的時代,古文經與今文經的論爭非常激烈。

    因爲當時今文經學都是既得利益者,所以這些人強調今文經學都是不可懷疑,不可更改的,但是實際上因爲口口相傳,各家有各家不同的解釋,因此經學當中解說字義不嚴肅,謬語較多。

    而之前提到,許慎獻書的漢安帝時期,內外憂患嚴重,也無心整理經學,所以雖然許慎這一本書被收納到了東觀雲臺,但是一來許慎當時年齡也大了,有心無力繼續扛起古文經學的大旗,另外一方面也被今文經學的既得利益者暗中壓制,最終提倡嚴謹,闢除邪論的許慎的這個經典,並沒有得推廣。

    並且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的是,許慎之前的經學家爲經典作注,都是隨文而釋,所註釋的字詞之義,基本上都是這個字詞在經文上下句之中的具體意義。而許慎在《說文解字》中緊緊抓住字的本義,並且只講本義,或許個別詞語因爲知識範圍限制導致解釋出現錯誤,但是這樣的行爲無疑等於是抓住了詞義的核心問題。

    因爲一切引申義、比喻義等都是以本義爲出發點的,掌握了本義,就能夠以簡馭繁,可以推知引申意義,解決系列有關詞義的問題。此外,許慎在訓釋本義時,常常增加描寫和敘述的語言,使普通受衆可以加深對本義的理解,擴大受衆的知識面,豐富本義的內涵和外延。

    蔡琰試探的說道:“你說得外援莫非是水鏡先生?”

    斐潛笑笑,點點頭。水鏡先生司馬徽對於今文經學隨意註解的行爲很是不滿,來了學宮之後,多次在大殿當中將一些今文經學的謬誤之處拖出來大加鞭笞,這個幾乎學宮上下都知道。

    因爲司馬徽所舉的例子也的確是今文經學的一些明顯的錯誤,所以就算是有心辯駁的也無力反抗,只能是躺倒任司馬徽施威,然後憋着氣準備抓些司馬徽的小辮子再報仇回來。

    文物第一武無第二不是隨便說說而已的。

    因此在這個事情上,司馬徽便是天然的友軍,斐潛就是建議蔡琰借司馬徽這個樹來兩開花,一方面行句讀推廣,另外一方面麼……

    蔡琰顯然也是想明白了,不由得朝着斐潛翻了一個白眼,說道:“水鏡先生年齡都那麼大了,還要被你這樣……若是他知道了……”

    “所以我不能直接和他說……我去講水鏡先生肯定有防備了……”斐潛呵呵笑了幾聲,絲毫不以爲恥的說道,“師姐你去就沒有問題了,反正之前也是說要整理修編經文,如今還有比修編許公的《說文解字》還要更大的項目麼?呵呵,只要師姐稍微透露一些人手不足啊,進展緩慢啊等等的理由,自然就會傳到有心人的耳中……”

    蔡琰無奈,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師姐,這個事情啊……你要這麼看……”斐潛察言觀

    色等級也是很強的,瞄了一眼蔡琰的神色,立刻說道,“之前師姐的千字文,於啓蒙之用,不遜於《爾雅》,但是不管是爾雅還是千字文,又或是其他,其實對於初學者來說,都不是很親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