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1691章 器文
    漢代原本的市坊,或者說在漢代的相關商業的規定,都是十分粗淺和簡單的。就像是平陽起初,全天候的市場是沒有的,起初和大漢許多城市一樣,一天只是開市兩個時辰,到了後來,便改爲三場,也就是朝市、夕市和大市。

    大商戶基本上都是朝市,也就是上午場,因爲交通運輸沒有後世那麼的便利,所以很多大宗交易都希望能夠早交易早啓程,不至於還要耽擱一個晚上,所以基本上越是大商人便越是勤奮早起,根本不像是什麼電視劇那樣個個都睡刀太陽西下才起牀的。

    而夕市一般都是周邊的一般的小商販了,因爲他們需要早上去周邊收羅物資,然後到了傍晚便開始售賣,大多數沒有固定店肆,只能在街邊擺攤兒,或者是挑着擔子沿街叫賣。

    而大市麼,則是在日中,也就是中午的時候,周邊的農夫或者小手工者,一大早從他們自己家中趕倒城市城鎮之中,也差不多是中午了,然後兜售一些他們自家產出的蔬菜瓜果、還有一些手工品什麼的,然後或者是趁着太陽沒有下山之前趕回家,又或是在夕市之上採買一些必需品回去……

    整個漢代基本上市場都是如此,平陽起初自然也是如此。

    但是隨着道路的便利和商販的雲集,原本的朝市的時間就不一定夠用了,時間拖得越來越長,最後甚至通宵達旦,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在售賣,於是乎大量貨物的商販都被遷移到了內城之外,形成了東西兩個大市場,又因爲東西兩個大市場的人員生活需求,很多原本夕市的小商販也開始延長了服務時間,從白天倒深夜,也都有商鋪和食肆開門……

    有需求,自然纔會有商業。

    就像是後世一段時間的計劃經濟,導致很多國營飯館酒店餐館,一天營業時間加起來就只有兩三個小時,其餘時間就算是有人要喫飯,抱歉,什麼都沒有,爐火沒點,菜沒洗,飯沒蒸,要麼讓客戶等,要麼讓客戶走,這樣的情形,也同樣出現在一些號稱先進的歐洲國家之中,到點了就要喫口熱的都別想……

    有需求,有要求,有條例,有規矩,纔有可能讓商業穩定的發展,因此斐潛在平陽實行的商業條例很繁瑣,也很複雜,這讓許多商販都不怎麼適應,也常常會忘記一些失去,比如商販的營業範圍是一開始註冊的時候就定下來的,不允許商販擅自變動經營範圍。

    在雜貨鋪之中售賣《說文解字新注》,自然是超過了商販原本的經營範圍,因此大規模的收檢之下,許多商販也就被抓了起來,不僅是要繳納一大筆的罰金,同樣也有一大批的《說文解字新注》手抄本啊,轉刻本啊什麼的,被收羅了起來,然後再以不同的價格售賣給需要這些書籍的學子。

    馬服馬鈞自然也是搶到了一套,小心翼翼的抱着往自己臨時的住所走,就像是捧着珍寶一般,很是開心。

    半路之上,依舊見到了一些巡檢押着一些觸犯了規矩的商販到了衙門進行處理,同時還有人在路旁宣揚,講述法規,告諭百姓。

    “荀令君有言,告諭百姓、商賈……”

    因爲告諭基本上來說都是面對着廣大的民宗來說的,因此文字都很通俗易懂,但內容可不簡單,因爲這裏提出了一個漢代絕對沒有的名詞:“盜版”!

    有誰能想到斐潛一開始規定了商鋪的經營範圍就是爲了等着這個時刻?恐怕就算是有人知道,也照樣會掉倒坑裏。新商法規定,所有的商鋪都是有經營範圍的,書籍自然只能由書坊售賣,而其他渠道的商店也好,個人也罷,售賣書籍的,一律都按照“盜版”之罪進行處置,依照售賣情況金額大小,進行相對應的處罰。

    如此新鮮的名詞,自然也有些士族子弟,寒門學子什麼的聚集起來,議論紛紛,還有膽大一些的直接高聲提問,但是宣傳告諭的官吏倒也不亂,也沒有呵斥,而是進一步說明,那些個人抄書的,相贈的,只要沒有用於獲取利益,便可以不歸入“盜版”之罪當中來。

    “如何方是‘不以其獲利’?”又有人高聲問道,“若是某家中請人抄書,付些酬勞給抄書人,難道這些抄書人也是‘獲利’麼?也要治罪?”

    宣傳告諭的官吏翻看了一下手中的細則,笑咪咪的回答道:“此罪之要,乃於書也!抄書之人抄書取酬,無罪。家中抄書千百,亦無罪。不過若是以此出賈獲利,自然爲罪也!如此可是明白了?”

    “哦……如此也有幾分的道理……”

    就像是後世之中,家中珍藏了幾個t的硬盤,只要不傳播不擴散,警察蜀黍也不會順着網線摸過來,但是如果以此牟利,擴散出去,那麼查水錶的自然就來了……

    馬服馬鈞兩個人一邊往住所走,一邊也在討論這個事情。馬服表示這個舉措挺好,“乃免奇貨可居也,可謂善政矣。”

    馬鈞卻擰着眉毛,沉吟良久,突然搖頭嘆息道:“恐……恐非善政,實……實乃……乃惡政也!”

    馬服瞪着馬鈞,說道:“如何是惡政?”然後將懷中的《說文解字新注》往上捧了捧,繼續說道,“若是無此善舉,你我又怎得此書?”之前《說文解字新注》賣得多貴難道你馬鈞都不知道麼?如果不是這樣,那裏能夠有平價之書可以買?如此怎麼能說是惡政呢?

    馬鈞習慣性的結巴了起來,磕磕絆絆的說道:“莫忘了鹽鐵……鹽鐵之政……驃騎此舉,不……不過所圖……圖其賦稅厚利也……然此地可行之,彼處又如何?若……若……豈不是涸澤而漁乎?”

    馬服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也不見得,現在驃騎之下,書坊價格還是可以的,若是他人以此謀利……這個……驃騎此舉也是自然……”現在平陽的書坊是驃騎將軍直屬的,自然是需要注重驃騎將軍的利益了,這個沒有什麼問題啊?就像是自家的果園子長了些果實出來,果園主人面對偷盜者不僅不想一些辦法來阻攔,還說對外宣稱什麼偷盜者太多了,攔不住啊,反正損失的也就是那些果樹,而且這樣一來還會有更多的人知道這個果園好,還能有好的宣傳作用……

    “農者,食……食其田,

    工,工者,食,食其技……”馬鈞搖頭說道,“商食、食、食其賈,吏食、食、食……”

    “吏食其俸……”馬服接口說道,“這個我也知道,但是問題是若無商,無吏,你我又怎麼能獲取身上衣,手中書?”

    馬鈞只是搖頭,他就覺得這個事情,就像是當年漢武帝推行鹽鐵專營一樣,頗有弊端,不是完全的善政。

    當年在面對鹽鐵之政商,也是一番的爭論,支持政策的桑弘羊一派與反對政策的賢良文學一派便展開了脣槍舌戰,直到當下,討論起武帝時這些政策的利弊,士族子弟也仍然像那個時候的鹽鐵會議上一樣,各執己見,爭論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