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1931章有罪先請,有責當罰
    『冤枉!』

    『冤枉啊!在下確實是冤枉啊!』

    『日居日月,照臨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哀乎哉!』

    『……』

    當時散落在各個街道在各個的坊內的人,一集中起來,似乎就立刻顯得數目龐大了,尤其是等到了韋端帶着一幫參律院的人員開始準備問案的時候,都開始呱噪起來,紛紛擾擾一時間聲震四野。

    郭圖的眼珠子轉動着,對於這樣鬧紛紛的場面,似乎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甚至是連眉頭動一下都沒有,只是似乎磅礴的這些喊冤的聲浪,都絲毫不能影響到他任何情緒一般。

    逢紀則是站在郭圖身側,也是面無表情。

    雖然說兩個人在冀州相互拆臺的時間多,相互合作的時間少,但是到了長安此處,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就靠攏了起來,似乎這樣才能讓他們孤寂的身軀多少能有一些溫暖。

    對於層出不窮的冤枉之詞,郭圖和逢紀都渾然不當一回事,對於他們兩個來說,是否冤枉不重要,甚至是否對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兩個人能不能趁着這個機會撈點好處,至少能在驃騎將軍斐潛那邊,混得更好一點。

    這,才最重要。

    『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韋端稍微等這些嘈雜的聲浪降下來了一些之後,便提氣大喝道,因爲聲音提得太高,導致最後一句都有些破音了,就像是一隻被閹割了的公鴨嘎嘎做聲。

    『漢!立國之初,約法三章!關中之民,盡皆順服!』韋端喘了一口氣,繼續提着嗓子叫道,『今!以亦古法論,殺人者償命,傷人及盜抵罪!又!驃騎將軍仁德無雙,依漢律,可行有罪先請再論!故!欲請者,上前來!』

    聽聞了韋端的喝話,郭圖和逢紀不約而同的相互看了一眼。

    有罪先請,是漢代特別給與官宦世家的一個優待政策,尤其是在光武帝之後,在律法上優待官員的規定。

    原本是要六百石以上的官吏才能滿足條件,但是東漢時期,不滿六百石的官吏,犯罪也由皇帝裁決,自首請罪可以減刑或赦免,如此一來就可以幫助官吏將罪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原先的優待線,六百石的職位麼,大體上就是郡守之下到各個縣城縣令級別的官吏,而光武帝擴大化之後,幾乎所有的官吏,都可以先請罪,然後免官來脫除一部分的罪責了,就像是……嗯,咳咳咳……

    聽起來似乎不錯,可以有罪先請,但是作爲勾心鬥角的資深人士,郭圖和逢紀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其實這就是一個大坑,但凡是上前請罪的,也就代表着其真的是有『罪』了,或者說連其本人都承認了『罪』,而不是所謂的『冤枉』了。

    而在人羣之中,顯然也有一些聰明人,在猶豫片刻之後,便有人大呼道:『吾等無罪!何須自請?』

    原本想要上前的人遲疑着,然後收回了自己的腳,然後也跟着一同叫喊起來。

    郭圖微微翹了翹嘴角,隱蔽的冷笑了一下。

    卻沒有想到韋端聽聞了這樣的喊聲之後,也不慌亂,又等了片刻之後,聲浪小了一些之後才說道:『既然無人慾請,那麼便錄畢自陳之後,以盡事宜……』

    『以盡事宜』?這是代表說沒事了麼?

    韋端此言一出,現場便是歡聲雷動!

    然而郭圖卻是心中一跳!

    這與常理不符,尤其是在當下的情況下,驃騎將軍既然動了這麼大的陣勢,豈有輕易放過的道理,所以必然有問題!

    看着那些似乎喜笑顏開,似乎下一刻就可以歸家,感覺自己什麼屁事都不會有的鬧事之人,郭圖卻覺得身上有些發寒……

    漢律之中,確實是可以『有罪先請』,但是也有『誥之極而數,更言不服,其律當笞諒者,乃笞掠』!更爲關鍵的是,漢孝惠帝規定了『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者可以免於『笞諒』,而之前韋端的那個『有罪先請』的標準剛好也是六百石!所以現在想來,怕是左右都是坑啊!

    『來人!』韋端揮揮手,『兵卒上前,引領自陳!參律各吏,按律問錄!』

    郭圖走到了已經擺放好的桌案之前坐下,然後就看見了壓在桌案上的一張紙,上面寫了幾行字,『問者一,何方人士,因何來?問者二,昨夜紛亂,可做何事,可有何辯?問者三,願認罪否?問者四,三問願認罪與否?問畢,錄,押籤。引立另處。』

    果然……

    這些豚犬,怕是要遭殃了!

    先是以『有罪先請』來斷了這些人的免除『笞諒』的機會,然後在『誥之極而數,更言不服』的證詞證言上簽字畫押,那麼之後還有什麼好說的?

    夠狠!

    郭圖回頭看了一眼逢紀,然後又看了看在臺上的韋端,嘴裏嘖嘖有聲,看來這一次,驃騎是要一個大動靜了!

    想到了此處,郭圖越發的笑容溫和,將那張提要的紙收了起來,對着跟着兵卒前來的一人問道:『稍安勿躁,某就幾個問題……其一,汝爲何人,因何而來?』

    幾個問題,簡單明瞭,郭圖很快就問完了。桌案之側另有文佐,筆走龍蛇之下,很快就寫好了一張供詞,然後點了點上面的簽字畫押之處,讓這一個人畫押。來人上下一看,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便很痛快的簽了字,然後又跟着兵卒走到了另外一個場所。

    很顯然,再這樣的環境之下,所有鬧事的人都覺得自己沒什麼事情了,更不會在這種毫無力度的問詰之下主動承認自己犯下什麼過錯,有什麼罪行,所以基本上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認自己有罪,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一步步的壓縮了空間,直至毫無退路!

    在輕鬆愉悅的氛圍之中,第一遍的筆錄很快就全數錄完了。

    韋端略微翻看了幾份,然後嗤笑了一聲,重新走上了高臺,每往上走一步,臉色就陰沉一分,等到了站上高臺的時候,臉色已經是陰沉得可怕。

    『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韋端冷聲喝道,『奈何頑冥不化!知錯犯錯,錯而不改!昨夜紛亂,亡者二百七十人,傷者八百餘,店肆損毀三百六十餘,無辜而被劫掠之家,更是近六百之數!集市坊間,屍橫於街,善良之輩,血流溢巷!醉仙樓由殘毀立於眼前,由自狡辯,欲圖免罪!此等奸猾之徒,窮兇極惡之輩,有何面目自稱仁德家傳,經學子弟?當皆以叛、逆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