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詭三國 >第1975章來人上茶,來人上肉
    跟着驃騎兵卒前行導引,陳羣跟隨在後,繞過一處樹林,然後眼前豁然開朗,沿着一道曲廊,復行數折,才走入一片規模不大的園苑之中。

    此處是長安南城的一處別院,行入此中之後,陳羣不由得一愣,他這幾日在長安城中也來來往往大略走了走,卻沒有發現這裏竟然是別有洞天,在這樣的一個大都市之中,竟然還能鬧中取靜,有這樣一處的田園別院。

    長安的房價麼,陳羣也略有耳聞,所以這裏必然不可能是郭嘉個人的財力所能購買的,必然就是驃騎將軍的一處別院。

    陳羣垂下眼眸,似乎以此來遮蔽其心中泛起的一絲想法……

    驃騎將軍的護衛將其引入別院之中,前面不遠處就可以看見一人坐在廳堂之中,正是許久不見的郭嘉郭奉孝。

    郭嘉穿着一身半舊不新衣裝,懶洋洋的半坐半躺。

    斐潛的婚禮麼,郭嘉乾脆沒有參加,沒參加的理由也是非常的簡單,這一點,陳羣自然也是知道。

    但是陳羣所不知道的,依舊還是很多……

    郭嘉緩緩的擡頭,看見了陳羣,視線上下游弋着,似乎是在認真的端詳着陳羣,又或是在想着一些什麼,一時間沒有立刻開口招呼陳羣。

    陳羣上前一步,拱手笑道:『見過祭酒……知祭酒新領西京考正事,別來有見,果然風采更盛,讓人心生羨慕……』

    郭嘉仰頭哈哈一笑,然後指了指身側,『既是故人來,便容某失禮了……且坐,且坐……』

    陳羣謝過,然後端端正正的在一旁坐下,和形態懶散的郭嘉倒是完 全不一樣。

    『今祭酒居京? 此處甚美,可稱大焉……』陳羣緩緩的說道,笑容溫和? 似乎就是簡單聊天?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郭嘉嘿然? 然後搖頭說道:『長文欲害某乎?』

    陳羣拱手說道:『在下不敢。』

    郭嘉笑了笑,擺擺手說道:『亦或恃此而不恐乎?』

    陳羣默然,片刻之後說道:『此非祭酒所欲乎?』

    郭嘉忽然拍了拍手? 說道:『來人? 上茶!』

    陳羣一愣,然後舉目四顧,然後又吸了吸鼻子? 眼珠轉動了兩下? 然後看着郭嘉。

    郭嘉也看着陳羣。

    僕從往來? 將小火爐擺在堂前? 然後燒水泡茶。一直到了茶泡好了? 端上來到二人桌案之前? 僕從再次退下之後,郭嘉和陳羣都沒有說話。

    許多人對於後世教育之中的閱讀理解往往帶有偏見,認爲語文書當中的那些所謂『閱讀片段』的答案都是依照某個標準制定出來的,並非是原本作者的想法,這麼說? 其實也有一定道理? 但是這些人沒有更加深入的去想一想? 爲什麼要這麼理解? 或者說,爲什麼這個答案纔是可以獲取分數的標準答案?

    政治,是人類階級產生之後必然出現的問題? 而政治之中,很多事情不可能,也永遠不會說得十分清楚明白,讓一個不具備『閱讀理解』能力的人都能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或是什麼有利什麼有弊,就像時候即便是到了後世,將一本法律原本擺在面前隨時翻看,也未必有人能讀懂其中的奧妙來。

    居京而大美,這是『鄭伯克段於鄢』。

    欲害而直言,這就是『楚國白公之亂』。

    陳羣說不敢,郭嘉卻說不恐,是在說『展喜犒齊師』。

    至於後面的,就是更加簡單直白了,想必那些天天叫囂着水來水去的,一定是清楚明白了……

    郭嘉和陳羣的關係麼,並不是十分好。或者說,兩個人是不同的階級,陳羣潁川陳氏大家出身,而郭嘉雖說也是潁川郭氏子弟,但郭嘉是旁支寒門。所以在一定的程度上,陳羣看不起郭嘉,郭嘉也看不起陳羣。

    有人說陳羣和荀彧很相似,陳羣就是荀彧的簡化版,或者說副手的樣子,所以陳羣在曹氏集團當中就屬於可有可無的角色,但是實際上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人,一定沒有什麼政治經驗。一把手確實是很重要,衆人的目光也會大都集中在南波灣的身上,但是二把手就可以忽略麼?副縣長就不是縣長,副總經理就不是總經理?級別在那邊,職位在那裏,若是隨便忽略副職,想必很容易就被副職搞得欲仙欲死。

    更何況大多數時候,還是副職在主抓具體事項工程,而正職主要還是抓人事權和財務權,並不負責具體的那些事務。

    就像是陳羣,雖說考正制度是荀彧爲主,陳羣爲輔提出來的,但是主要負責具體事項的一些細節的,依舊是陳羣而不是荀彧。

    在經過了一番試探之後,郭嘉和陳羣都對於當下的情況有了一些的瞭解。

    『西京考正,陛下既然恩用,嘉亦不敢謝辭。若言大美,何人可及驃騎?即是長文亦麗音聲聲,享譽冀豫,可謂清貴,嘉有所不及也。』郭嘉放下茶碗,緩緩說道。

    陳羣拱手說道:『春華秋實,原是一枝。拋開身外雜情不論,奉孝兄自然仍是潁川故人。正所謂跬步積行,不忘來路。在下才淺智拙,人情愚鈍,待人待事多有不周,縱得薄譽,誇不屬實,真是慚愧。』

    郭嘉聽到這話,又是一笑。『長文往來自在,某則困於長安,雖說眼耳猶在,然則與盲無異,如今見得故人,重逢憶昨,一時抱怨,還請長文見諒。』

    陳羣低頭,微微嘆息一聲,然後說道:『長安左近,不知何處繁華,可求一觀?』

    郭嘉微微頷首說道:『不知長文可去過青龍寺?』郭嘉在說青龍寺的時候,臉上表情很奇怪……

    陳羣目光微動,說道:『尚未得暇。』這倒也不是託詞,這些時間陳羣都在長安城內轉悠,還真沒出城去什麼其他地方。

    郭嘉揚首而道:『如今早春已至,萬物勃發,龍首原上,當盛景也……』

    陳羣點頭說道:『羣銘記於心,當往一觀。』

    郭嘉也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是低頭緩緩的喝茶。

    陳羣目光落在郭嘉臉上,忽然發現郭嘉兩鬢似乎多了一些白髮出來,臉上雖說比在潁川的時候顯得紅潤了一些,但是眉眼之間卻是隱隱有些落寞。當然,這也是陳羣一開始的時候覺得郭嘉過得生活不錯的原因,畢竟臉上的紅潤比較容易發現,而眼眸深處的東西卻不是一兩眼就能看得出來的。

    整體來說,郭嘉似乎比在潁川許縣之時要顯得健康了一點,但是失去了在潁川的那種銳氣,就像是一把被磨鈍了的長劍,昏暗無光。

    兩個人默默又坐了片刻,最後便什麼都沒有說。陳羣起身表示告辭,郭嘉也沒有遠送的意思,只是站在廳堂之前,目送陳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