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小閣樓是賀南齊設計出來給她堆放雜物用的,她以爲躲在這裏,就沒有人會找到她。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逼近,她沒有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眼淚抑制不住的就落下來。
她不畏懼他找來。
她畏懼的是那份他便是不開口,她也能猜出來意的瞭然心理。
閣樓有一道窗,瀑布般的光線傾斜而入。
男人印在地板上的影子,隨着步伐不斷的前進,將女人完整的包裹。
妍妍
磁性的嗓音,魔咒一般迴旋在女人耳畔。
地板這麼涼,不要坐在這裏。
他彎下腰,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一路相對無言,將她抱到樓下的沙發上,她才擡起僵硬的臉,目光呆滯的問:南越怎麼樣了
昏迷了一夜,剛剛醒來。
顧槿妍不會想到,賀家人更不會想到,他們在爭吵的時候賀南越就站在樓梯口。
就像是一場美麗的夢,忽然被人打碎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南越
這不怪你,是我父母太唐突了,南越的事他們不應該這樣操之過急。
賀南齊一想到父母不跟他商量一聲就盲目的把顧槿妍叫來逼婚,心裏便升騰起一股難以抑制的火焰,如今局面被弄成這樣,他實在不忍心,但又不能不說:妍妍,你先跟南越訂婚吧。
顧槿妍的心驀然揪成了一團,她果然猜中了他的來意,連絲毫的偏差都沒有。
不迴應他的話,頭低下去,眼淚就大顆大顆滑落。
賀南齊煩躁的從口袋裏摸出一支菸,點燃,狠狠吸了一口,我真是要被他們氣瘋了,如果不是他們一意孤行,局面就不會這樣難以掌控,南越現在也不會重新躺回醫院,如今他人雖然醒了,情緒卻十分低落,你是他來到這個嶄新的世界裏唯一的精神寄託,他一直對你存有美好的幻想,你的拒絕,讓他覺得這份賴以生存的信念崩塌了。
所以眼下這種狀況,我只能先用訂婚來穩定他的情緒,等他度過了危險期,再想辦法解除你們的婚約。
昨晚賀南越暈在樓梯口時,顧槿妍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賀南越因爲什麼而受到的打擊,她就要因此而做出怎樣的犧牲。
先是說陪伴,然後是訂婚,訂婚之後呢,是不是就要走上禮堂了
不會的,訂婚只是斡旋,我絕對不可能讓你們走到結婚那一步,如果不是我父母節外生枝,連這個訂婚都沒必要。
賀南齊的眉頭鎖成了川字,顧槿妍心底一片汪洋,跟我說這個話,你也很痛苦吧
這也是她最痛苦的地方:你知道你們家人跟我提出這些無理的要求時,我可以一口就回絕,可換了你就不行,賀南齊,我對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抵禦着層出不窮的誘惑和壓力,只是爲了等你這個不確定的未來。
你可以選擇愛我或者不愛我,而我只能選擇愛你或者更加愛你。
顧槿妍的話讓賀南齊心疼不已,他將她緊緊地抱進懷裏,力道大的幾乎要將她碾碎。
妍妍,我是這世上最狠心的男人,你咒罵我吧。
我一次次讓你做這種違背心意又委屈的決定,我的心又何嘗不是千錘百煉,於我而言,沒有什麼可以難倒,唯有親情和愛情難取捨。
顧槿妍從來都不後悔義無反顧的愛上賀南齊,她只是沒有料到愛他的這條路上,佈滿如此多的荊棘。
跟着賀南齊來到仁信醫院,踏進病房的一瞬間,躺在病牀上眼睛無神的望着天花板的男人,目光乍然一亮,但很快又如流星隕落了。
賀南越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鬧一鬧,就能讓喜歡的人來到身邊的傻子。
他有了正常人的思維,昨天晚上的爭執給他的內心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從術後醒來的那一刻,他對自己一無所知,可他卻能篤定一件事,他喜歡的姑娘妍妍也喜歡他。
他們是要結婚的。
但事實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南越。
顧槿妍坐在牀邊輕喚他,賀南齊已經出去了,病房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違心的說出一句:我們訂婚吧。
形同枯槁的男人眼睛亮了亮:你不是不願意嗎
我不是不願意,我只是跟你的父母有一些過節。
我昨天晚上聽到了,他們瞧不起你。
賀南越憤憤不平:我討厭這些人,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家。
顧槿妍神色微變:不是這樣的,他們很愛你,你千萬不要有這樣的想法。
那你能跟我結婚嗎
賀南越期待的抓住她的手。
顧槿妍壓抑着內心的慌亂,目光望着別處說:按照正常流程,都是先訂婚再結婚。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結婚
賀南越原本沒有這麼迫切敏感,明顯是昨晚的事讓他變得沒有安全感。
等你身體完全好起來,熟悉了你的家人,也熟悉了這個社會。
好,妍妍,爲了你,我一定會努力
賀南越早上還高燒不退,顧槿妍來過後,體溫就降到了正常範圍。
賀南齊下午從公司來到醫院,一踏進病房,就聽到母親喜滋滋的說:那就這麼決定了。
他陰沉着一張臉走進去,色厲內荏的問:又決定什麼了
徐千嫺一見到二兒子,臉上滿是愉悅的笑:南齊來了,我們剛還在說,南越的訂婚要大辦一場,正好藉此儀式讓南越走入公衆視野,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賀家的小兒子已經正常了。
沒必要,南越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過早宣佈手術結果,只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紛擾。
我想要這樣。
倚在牀頭的賀南越認真的望着自稱是二哥的男人,我答應了妍妍,我會很努力的熟悉這個陌生的世界,我要儘快變成一個正常人。
你看你看,南越自己也希望這樣,那我們就遂了他的心願嘛。
徐千嫺言笑晏晏。
賀南齊深邃的目光翻滾着複雜的凌光,整個病房裏只有賀佳音,清楚他心底壓抑着怎樣的隱忍。
可以嗎二哥。
哎呀呀,南越叫你二哥了,他終於肯承認我們這些家人了。徐千嫺激動的按住小兒子的肩膀:那你叫我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