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疑惑,可我還是順從的坐在了他身旁的廊檐上,屁股下面微微的有些發燙,不遠處的歪脖子樹下雞爺站在地上凝望着我們。
我剛坐下,我爸隨手從旁邊的地上拿起了煙盒,抽出了一根菸遞給我。
這一幕讓我驚詫不已,難道他知道我抽菸可我好像根本就沒在他面前抽過煙的啊
所以我沒敢接以爲他是在試探我,他瞧見我沒伸手接,反而語重心長的朝我道:“接着吧,今天過了子時你就是個成年人了。”
我猶豫了下,有些心虛的伸手接過煙,拿在手裏,他瞧着我接過煙,倒是也沒讓我點着,而是自顧自的點了根菸,深吸了口朝我開口道:“九兒,你出生的時候時辰不好,想來你這兩年跟着你師父在外面行走應該也挺他說起過。”
我沉嗯了聲道:“師父說我是陰月陰日陰時出生,很容易招惹不詳的事情近身,好在有九潛龍出的命相這才能夠逢凶化吉。”
他彈了彈指尖的菸灰,輕笑了聲道:“這些啊,爸都不懂,只知道你出生那會兒你爺就去給你二爺跟他自己都尋好了地方。後來你二爺葬在了東山坡,你爺葬在了西山凹子。”
我迷惑不解的望着他道:“你是說我二爺當初的墳地是我爺幾年前就幫他選好了的這是爲啥啊”
我爸朝我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他要是啥都告訴我,那就不是你爺了。”
是了,我爺性情確實古怪,如若不然,以他對堪輿之術的見解,也不至於一輩子都留在程家村做個地理先生,我之前曾聽我姥爺說過,賈爺年輕時走南闖北,給賈家在京城奠定了易學的地位。
而我們老程家的卻沒落至此,除了堂叔外,甚至連個專術繼承的人都沒有。
我看了看手裏攥着的煙,輕嘆了口氣道:“爸,你今天咋想起來跟我說這些了”
他狠狠的嘬了一口煙,將菸屁股丟在了地上,朝我溫和一笑道:“九兒,你爺要是活着,知道你考上了京大肯定高興的不得了,你要知道啊,咱們老程家這麼多年也就出了你這麼一個大學生啊”
說到這裏,他的面色上不經意的洋溢出高興的神色。
可他卻話鋒一轉,伸頭朝我問道:“你知道爲啥嗎”
我心裏一沉,他說的這情況我其實知道一點,程家村好幾百號人都是我本家,照理說這年頭大學生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了,可即便是這樣,也沒出過一個大學生,不是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就是讀到高三下河洗澡淹死了,之前跟老頭在外面遊歷的時候,得空時我倒是問過老頭,老頭聽了告訴我這樣的事情應該是跟祖墳有關,細究原因,得親自看了才明瞭。
可惜後來我上了觀裏唸書,以至於之後根本沒機會帶老頭去祖墳那邊瞧瞧。
我遲疑了下,朝他搖了搖頭,既然他這麼說了,勢必會給我解惑
果然,在瞧見我搖頭後,他深吸了口氣,朝我道:“咱們老程家的祖陵有問題,你太爺以前就曾說過
說完,他又從煙盒裏拿了根菸抽了起來,可卻不再理我了。
我隨手從他身旁拿起杯子給他倒了杯水,原本是還想繼續陪他坐一會兒的,畢竟過幾天就要北上京城了,可我媽心疼我,說我爸精神病犯了,這麼悶熱的天不在家裏扇電風扇坐外面蒸,所以就把我給拉進去了。
臨了到傍晚的時候,我在廚房裏幫我媽添柴,卻聽到門外噗通一聲悶響,我媽疑惑的朝外面瞅了一眼,繼而驚呼了聲:“程焱,你搞什麼名堂啊”
我疑惑的從土竈後面站起身,卻是瞧見我媽快步朝外面跑了出去。
我跟着走出廚房,卻是瞧見我側着身子倒在地上
當時我大腦嗡的一下,哪裏還敢猶豫啊,跟着就跑了過去,可當我看到我爸的臉色時,我整個人都傻眼了
面白如紙,眼窩、嘴脣、人中、雙耳都是一片暮色,這是絕相啊
那一瞬間,我大腦一片空白,怎麼會
我瞪大着眼睛望着我媽歇斯底里的抱着我爸嚎啕大哭,一次又一次的想將他從地上抱起來,可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了
雞爺匍匐在旁邊不遠處,嘴裏發出一陣陣咕嚕咕嚕的聲音,可那些我似乎都已經聽不到了
直到我媽扭頭朝我大哭大叫時,我纔回過神來,走上前將我爸攔腰抱了起來走進了屋裏。
我撕開他身上那件穿了十幾年都不捨得丟的發黃背心,一遍又一遍的給他做心肺復甦,可一切似乎都是無用功的。
我喘着粗氣,額頭上滾落着豆大的汗珠,凝望着匍匐在他身上嚎啕大哭的女人,我渾身都在顫抖
他這是怎麼了
他不是什麼都不懂嗎
好一會兒,我才從那種不敢相信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我感覺有一股氣哽在了喉嚨裏,因爲那裏僵硬了,我感覺眼眶太小了,因爲淚情不自禁的流出來了,我感覺外面的天黑了,因爲天塌下來了
我甚至忘記了自己後來是怎麼聯繫村裏的支書大伯的。
漸漸的家裏來了好多人,哄哄鬧鬧的,外面傳來了鞭炮聲以及一些親友的唏噓聲。
後來,我姥爺來了,他的眼神確實有些不好了,望着傻坐在地上的我,伸手摸了好一會兒才摸到我的頭,輕輕的嘆了口氣道:“哭吧,以後再想哭也沒了。”
姥爺的話就像是給我的宣泄打開了一道口,我頓時嚎啕大哭了起來
再後來,我被人披上了孝服,望着外面擡進來了尚未刷漆的棺木,淚目的望着他頭一回穿着體面的被擡進了棺木裏,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冰涼的手放在了我的臉上,我整個人像是打了個激靈一般清醒了過來。
小隱面色悽然的望着我,輕聲道:“九,你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