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公便點頭哈腰的下樓去了。
芸娘靜靜邁着步子往董盼兒房中去,在走廊中碰到董盼兒的隨身丫頭,似是名叫什麼秋波的,正提了一大壺溫水一搖一晃同她相向而行。
那水壺喫重,丫頭人小力薄,壺底便在地上一蹭一蹭,發出鈍鈍的悶響。
兩人正巧在董盼兒的房門口相會,她瞧了瞧這丫頭的臉,好奇問她:“你方纔哭什麼”
丫頭原本已經平復了的情緒便又涌了上來,喉頭一哽,囁嚅間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未說出一個字,只將頭一低,提着水壺等在一邊,讓芸娘先進房。
芸娘便進了房中。
房中顯得比平日擁擠雜亂一些。
那些從前置來裝飾房間的花瓶、畫匾都已被收進了大小箱籠裏,急等着跟隨主人乘船北上,往那大晏朝最繁華最尊貴之處而去。
此時董盼兒將將起身。
她以手掩口打了個呵欠,臉上滿是慵懶,笑道:“芸丫頭先坐坐,我洗漱了便來。”
董盼兒洗漱期間,那丫頭在一旁忙前忙後的侍候時,一雙美目淚眼汪汪,依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待董盼兒洗漱完畢,小丫頭端了水盆出去,她便過來將十件胸衣一一試過後,仔細裝進了箱籠,才語帶遺憾道:“也不知這些能否穿一輩子。日後我若是胖了或瘦了,又去哪裏找你”
她面色嫩的如同白玉一般,兩根細眉結着一絲離愁,內心忐忑時便會不自覺的咬着嘴角,十分有西子捧心的味道。
芸娘心知她到底對未來有些擔憂,便轉了話題:“你身邊這位丫頭今日倒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可是要同你一處離開,捨不得江寧”
董盼兒面上便笑意清淺,只沒頭沒尾說了句:“這世道,水至清則無魚啊”
芸娘便靜坐了一會,收了銀票,提着小竹籃要走,董盼兒卻又攔着她,做出一副大方的模樣:
“我這屋子好些物件帶不走,你倒是瞧瞧哪些可用,我便送與你。便連我那丫頭,你要是瞧的上眼,也都一起送了你。”
芸孃的新宅子纔將將佈置好,要說達到舒適的地步,卻還差着好多。
這可真是人要瞌睡便有人遞上枕頭。
她只將眼珠子轉了一圈,便已經毫不客氣的看上了好幾樣東西。
她擡手便一一指過,最後將手指停到面前那面大銅鏡上:“丫頭就不必了,這銅鏡,可一定要送我。”
芸娘所指的這面銅鏡有一人高,平日便是董盼兒用來照映儀容裝扮之用,乃早先裏一位曾爲她癡迷的恩客所贈,頗值些銀錢。
將這面銅鏡放在芸娘新宅子裏準備待客的那件廂房,客人上門試穿胸衣,從銅鏡中查看效果,簡直是再合適不過。
董盼兒十分大方,一揮手道:“那要搬便現下就搬走,免得其他姐妹找我開口要。早送早了。”
芸娘忙忙便出了房門打算下樓去叫雜役,將將從走廊出來到拐彎處,卻見一個與她差不多高低的女童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低泣道:“芸娘,救我”
雨聲淅瀝。
清晨的翠香樓依然是一座睡樓。
樓下沿街處傳來路過的人語聲,間或有騾車經過時甩動的響鞭聲。
而這些聲音對翠香樓的各位妓子來說,反倒是添了幾分會周公的氛圍。
如此安靜之地,眼前這位名叫秋波的小姑娘的哭泣聲便顯得有些突兀。
芸娘兩世裏沒怎麼給人跪過,更沒受過他人的跪拜,她被唬的往邊上一跳,急忙忙道:“你這是發什麼瘋,嚇死我了”
小丫頭淚流滿面,嗚嗚咽嚥着泣道:“我們姑娘她不要我她不帶我走”
芸娘恍然大悟,怪道這小丫頭一大早便紅着眼圈。
她不知董盼兒同這丫頭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
可既然她是董盼兒多年的隨身丫頭,自然對董盼兒的生活習性十分熟悉。董盼兒去了新的地方,諸事陌生,身邊定是要有一個得力的幫手。
此時董盼兒怎會反其道而行,與身邊唯一的丫頭反目
芸娘便從袖袋中抽出自己的帕子,一邊替這小姑娘將滿面涕淚擦去,一面勸慰:
“你家姑娘怎麼能離得開你定是你做了什麼惹她惱怒之事但你說她不要你卻萬萬不會。”
芸娘蹲坐在地,做出一副要長談的姿勢給這丫頭支招道:
“我記得我以前曾惹怒了我阿孃,她萬般都不理會於我。我便整日跟在她身邊,替她斟茶倒水,捏肩捶腿。
她不讓我挨着她,我便偏偏都要挨着她。一點面子都顧不上的。
我後來才了悟,人在道歉這回事上,一定要做到不要臉。但凡你能做到不要臉,這世上便無事是能難倒你。
可見你在青樓裏的時日還短,對這一行的謀生之道還未了悟。
日後你跟着你家姑娘去了新家,幫着你家姑娘宅鬥,這一項本事可是萬萬不能缺的。”
她原本以爲她這一番交淺言深的推心置腹之語能讓這丫頭了悟,轉回身將注意力放在她家主子身上,可她的努力卻半分未起效果。
那丫頭依然哭着求她:“你救救我你收了我我給你當丫頭”
芸娘便癟着嘴,將衣襟一提,將她的粗布衣料湊到小丫頭的緞面衣料旁:“你瞧瞧,我穿的比你差。”
她又將伸手將自己黝黑手背湊到小丫頭白皙小手旁:“你瞧瞧,我可比你醜的多。”
說到此處,她的情緒也不由得低落:“我諸事都不及你,我怎麼讓你當丫頭。外人瞧起來,也是我給你當丫頭哇”
芸娘又耐下心安撫於她,小丫頭雖依然泣個不停,終究還是迴轉身往房中而去。
芸娘僱人將董盼兒的饋贈搬到新宅子,方心滿意足的回了古水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在古代賣內衣,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看,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