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公便舔着臉上來,道:“能不能把昨日我給你的那五錢銀子還我”
芸娘便轉身要走,那龜公偏生拉着她的衣袖,道:“那日你將那小丫頭搶走,我們龜公遭了老鴇子一頓好打。你瞧胳膊上還有傷疤。”
他撩開衣袖,整條手臂上果然還有幾處淺淺的鞭痕。雖未破皮,可過了這幾日顏色還這般重,可見老鴇子當時是發了狠的。
他央求道:“你將那五錢銀子還我,我也要去找郎中開些金瘡藥。”
芸娘便破罐子破摔,從袖袋裏掏出碎銀遞過去,待垂頭喪氣轉身要走,龜公卻道:“你且等一等。”
回身大喊一聲:“柳香君”
樓上往後院方向便開了一扇窗,柳香君一張卸了妝的寡淡面孔探出來看了一眼,便聽得竹木樓梯一陣響動,跑下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小酒館的雅間內,柳香君憔悴着容顏,一邊喝口小酒,一邊向芸娘哀嘆道:“咋辦以後咋賺錢莫非我要重操舊業”
柳香君自從芸娘這處每月持續賺個二三十兩,便不再陪恩客過夜,只靠陪酒陪逛賺些銀兩。
每個月分近八成給老鴇子,便能勉強在翠香樓裏度日,而不被老鴇轉賣出去。
現下眼瞅着要少一大筆銀子,只怕自此又要重新開張,做皮肉買賣賺錢。
芸娘此時半點法子都無。
班香樓的路子纔將將打通,今後能不能站住腳,一點都不好說。
且在班香樓裏,哪裏有似柳香君這般平日能自由行動隨意出入花坊之人。
正室業務的客戶只有王夫人一人,其他的夫人是否能夠接納她,並無定論。
現下爲了個小丫頭,無端端丟了翠香樓的大腿,她心下實實是有些後悔的。
可若讓她回到過去重新抉擇,只怕她還是會再次救出青竹。
畢竟這個小姑娘同她一般大小,還同她一般具有年少的衝動和莽撞。
這種同理心讓她無法袖手看着一個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被賣出去當做揚州瘦馬培養,日後被當成禮物送到某個色鬼的牀榻上。
雨勢漸停。
雖然太陽還遮遮掩掩,家家戶戶卻已經忙着浣洗這幾日積累下來的衣裳、被單。
一盆盆的髒水潑到路面上,與積攢的雨水一起將青石板沖洗的乾乾淨淨。
芸娘與柳香君告別,尋了一處修雨傘的攤子,將被風吹斷的傘骨修好,扔下一個銅錢,一步步從地面上洗衣裳的積水處淌過,寂寥的往古水巷而去。
將將進了巷子,遠遠便瞧見五六個大大小小的男童趴在她家門口,從門縫處往裏瞧。
見着她走近了,便四散而逃。
芸娘一手按上門板,往裏一推,門板順勢被裏面的人拉開。
一盆涼水劈頭而下,將她潑了個透心涼。
芸娘被一盆水從頭到腳潑個透心涼,追本溯源,是源於青竹丫頭的美色。
古水巷是一條貧民混居的地界。
貧民無美色。
這個世道,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便會被宵小、媒婆、紈絝之流盯上。
沒有保得住自己的家世,遲早成爲富貴之家的小妾、外室。要麼便被親生爹孃賣去了青樓妓館。
即便勉強有幾個面貌姣好的姑娘嫁了正經人家,窮人嫁窮人,自然被淹沒在數不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中。
是以,古水巷極少有美人出沒。
除了芸娘她阿孃,李氏。
李氏剛剛搬到古水巷之時,很是受了一陣子關注。
因着近朱者赤,李氏嫡嫡親的女兒芸娘也受了其他男童的一陣子關注。
只是這芸孃兒時還約莫長得很是像樣,近來這兩年卻日日出去瘋跑,被曬成一顆黑炭,泯然衆人矣。
而青竹這位白淨甜糯的小姑娘在古水巷裏驚鴻一瞥的露臉,其原因卻要歸因於李氏的葵水不調。
芸娘晨起出了門,待雨停了,李氏便想着抽空將家中積攢的髒衣拿出來洗洗。
洗到一半,水缸裏沒水,李氏要出去挑水的時候發現,腹痛,腹極其痛。
葵水來了。
李氏的葵水不調與芸娘有關。
據聞李氏當初生了芸娘之後,六七四十二天的月子只坐了個零頭。
產後失調,便落下了葵水不調這個毛病。
當是時,青竹正將芸娘清晨離家時那句“照顧好我阿孃”當成聖旨,見了李氏撲通一聲扔了木桶、整個人歪在樹杆上時,只唬的驚跳起來。
她的身契還在自己個兒身上,斷沒有在賣身爲奴這個關節點上出岔子的道理。
彼時青竹丫頭並不知主子的孃親是葵水不調帶來的暈眩,只以爲是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病,急需一名強壯的漢子揹着她送醫。
罪惡的雙手伸出了院外,青竹立時便衝去了打鐵鋪子,紅着眼圈將前幾日揹她進了李家院子的劉鐵匠請進了李家。
芸娘在鐵匠鋪前的驚鴻露面,招來了劉鐵匠,也招來了衆多想彌補童年遺憾的男童終於可以出去向外人誇耀:自小與美人姐姐當鄰居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芸娘從外間回來,被潑了一身水的直接原因,便是青竹被趴在門縫的男童們搞的心煩,想要一勞永逸解決這些麻煩。
此時芸娘吸溜着清鼻涕,手中捧着一碗烏黑的湯藥,極不甘心的羨慕嫉妒恨:我就沒有享受過被人在門縫裏偷瞧的待遇。
而她阿孃則在另一個房中,手中捧着一碗調經的湯藥。
青竹因着將芸娘潑成傷風,正在惴惴不安,努力爲自己找補:“夫人今天暈倒時,樣子可嚇人了。還是我快快去找了劉阿叔,劉阿叔爲夫人找的郎中。”
不到一個月,劉鐵匠已經爲李家找過三回郎中這樣的人情,不知李氏何時能還的清楚。
而劉鐵匠此時正紅着一張臉,神情扭捏的擔着最後一擔水進了李家。
將水缸倒滿,劉鐵匠便低着頭着對李阿婆道:“水缸滿了,我便走了。”
今日劉鐵匠被青竹哭嚎着請進李家,被李氏蒼白的面孔唬了一跳,風風火火跑去請郎中。
偏生今日坐堂的郎中是位生面孔,對古水巷的住戶半分都不熟悉。
郎中將手指搭上李氏的腕上診一診脈,便轉身對劉鐵匠道:“令內患的是葵水不調,老朽去開上幾服藥。這幾日便不能讓她碰涼水和提重物,多體貼着點。”
一席話說完,李氏同劉鐵匠便雙雙紅了臉,劉鐵匠如逃一般去了廚下,挑着擔子便將李家的水缸倒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在古代賣內衣,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看,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