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別把我們丟在這裏。”
街面上忽然響起許多哭嚎。
清平鎮,離清平原最近的鎮子。
疫病爆發,以這裏最爲嚴重。
初發病時,尚有人照顧收斂。
後來發病者,已是連個想攙扶之人都找不到了。
不知多少人,與平安的父母一樣,死在尋醫的路上。
又不知有多少人,家中人俱已死絕,察覺自己患病,掙扎着想出門求存,卻倒在自家的門口與院子裏。
這街面上,一眼望去,倒伏之人至少也十多個。
他們原本已經等死了,卻聽到了鳳無憂的名字。
鳳無憂,那是誰?
是總能帶來奇蹟的人。
仙子關那樣的絕境,勝了。
義陽城那樣的陷阱,贏了。
蕭家軍不可能翻起的血案,她硬生生地翻起了。
她還是芳洲女皇……傳說中,芳洲是與神最接近的一族,她還會控水。
若是神,當能救他們的吧。
他們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卻總都是想要活下去的。
當年皇帝層層打壓,燕雲那麼難熬的日子都熬過來了。
好容易小元帥成了燕雲之主,一切眼睜睜看着要好起來,爲何竟忽然變成這樣?
不甘心……不能甘心啊!一個個,尚有餘力的,便扶着牆站起來,沒有餘力的,便手腳並用,向着鳳無憂的方向勉力爬行。
“你們……”聶錚如臨大敵,下意識護在鳳無憂前方,想要拔刀。
可是手按在了刀柄上,卻沒能拔出。
眼前這些人,並不是敵人,他如何能拔刀?
可是不拔刀,就讓他們這樣走到娘娘跟前嗎?
娘娘已經不畏生死,親自去查看了兩個村子,再讓這些人近前,萬一,疫病連娘娘也染上……他面色抽動,咬了咬牙,手中猛一用力。
可……不等他將刀拔出,一隻手已用力壓在了他的手上。
這隻手課着層層的布巾,連手指都包得嚴嚴實實,可按在他同樣包裹嚴實的手上時,力道卻依然那般堅決穩定。
鳳無憂將孩子放到千心手中,千心連忙接過,還來不及說什麼,鳳無憂已大步走了出去。
“我不會丟下你們任何一個人。”
鳳無憂站在街中,沉聲說道。
街道上的人微微怔愣,下意識擡起頭看鳳無憂。
鳳無憂擡頭,看向四周左右的房舍,揚高了聲音。
“蕭家軍,不會拋棄你們任何一個人!”
清越的聲音蘊含內力,飄蕩在整個街巷的上空,就連兩側的人家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像是爲了驗證鳳無憂的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猛然在寂靜街道上響起。
“娘娘,人來了!”
從附近城鎮緊急調援的大軍來了。
從梧州一路急奔的醫護學堂初批學員大夫來了。
從芳洲運抵的大筆藥物食品來了。
還有,崔平,崔山海父子,也來了。
未得鳳無憂允許,所有人不得進入鎮子。
可是鎮子裏的人聽得到聲音。
馬蹄聲,腳步聲。
車輪聲,重物落地聲。
往來行走,偶爾碰撞,匆匆交談與略帶急躁地叫罵聲。
一個幾乎死去的鎮子,突然地活了過來。
那些躲在家中的。
那些身子強健,暫時無事卻也不敢出門的。
一個個,偷偷打開家門,向外張望。
“娘娘……”有人輕輕地低喃出聲。
燕雲有鳳,天下唯吉。
“劉黑塔,帶人封鎖清平原,以清平原爲界線,非令不得出入往來,但凡有一人越過清平原界線,你提頭來見。”
“末將遵令。”
“程丹青,在清平鎮上風二里處搭建醫棚,具體圖紙找紀卿去要。”
“臣遵旨。”
“紀卿,我先前交給你的病房圖紙,嚴格遵行,不得有分毫差錯。”
“姐姐放心。”
“醫護學堂,所有人必須按我所說方法穿戴,若有不遵者,以違抗軍令論處。
醫棚建好後全部入棚,許進不許出,直到疫病結束,若有人不願,現在就提出來。”
“謹遵娘娘懿旨。”
“聶錚,選一些身強體健的士兵,與醫護學堂一樣裝扮,入醫棚做雜物及搬運病人,一樣許進不許出,自願入內。”
“是。”
一連數命令發下去,鳳無憂看到一旁坐着的甘雨心,笑道:“甘將軍怎麼也來了?
這種事情,程大人來就行。”
“老臣許久不見陛下,總要過來看看纔好。”
甘雨心道:“老臣雖不才,年紀總在這裏,也許能有點用處也說不定。”
鳳無憂道:“甘將軍說笑了,如今是忙亂之際,有甘將軍坐鎮這裏再好不過。”
甘雨心眉頭立時皺起:“陛下要去哪裏?”
鳳無憂讓她坐鎮這裏,換言之,她自己自然不會在這裏了。
鳳無憂道:“我要去醫棚。”
“陛下不可!”
甘雨心立刻站起,大聲阻止。
此次疫病來勢洶洶,席捲而過近乎屠城,只這一個小小的清平鎮,死了就已經數百人。
這如此兇險的疾病,鳳無憂卻要自己進去,這如何使得?
“我意已決。”
鳳無憂道。
甘雨心面露焦色,還要再勸,鳳無憂卻又忽地一笑,道:“甘將軍莫非忘了,我也是大夫。”
雖則,她初到之時,只擅長外傷。
雖則,即使是現在,她對湯藥問脈,仍不敢說多麼高明。
但她有她的優勢。
她那個時代,瘟疫早已有了系統防治理論。
此外,這疫病,也許她並不是那麼陌生。
因爲,楚軒曾經遇到過。
鳳無憂道:“甘將軍不必太過憂心,你看我這身打扮。”
她伸了伸手,甘雨心立刻看到她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一身。
這些防護當然不能和她那個時代相比,但也已經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
鳳無憂道:“我會謹慎小心,我爲燕雲之後,自然要爲我的子民負責,可若是我都病了,又拿什麼去擔起這份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