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親手打敗一個“天下”無敵之人,是兩種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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牯牛山都給打沒了,何來的第二聲敲天鼓,又談什麼飛昇之地。
京城牆頭那邊,便是嬉戲人間的周肥,都有些心情沉重。
總不至於大家這一甲子都白忙活了吧?
隨着那座天上雷池散去,撥開雲霧見大日,大放光明,樊莞爾舉起那把鏡子,熠熠生輝,鏡面上,映照得她容顏絕美。
就在樊莞爾要收起銅鏡之時,她突然發現鏡中的自己,笑意吟吟,而自己分明沒有任何笑容纔對。
鏡中“樊莞爾”笑着嘆息。
樊莞爾心中便響起一個心聲,“癡兒唉。”
如遭雷擊。
燙手一般,樊莞爾丟了銅鏡,雙手抱住刺痛欲裂開的腦袋,滿臉苦色和淚水。
城牆遠處,鴉兒小心翼翼喊了一聲周宮主。
周肥轉過頭,發現她身上那件青色衣裙,自動脫落,晃晃悠悠,如歌姬姍姍而舞,自顧自憐,旁若無人。
周肥冷笑道:“到了我手上,還想走?”
周肥伸手一抓,衣裙肩頭處,凹陷出一個手印,青色衣裙依舊向右邊飄蕩而去,不斷撕扯,最後發出絲帛撕裂的聲響,周肥手中多出一塊破錦緞,皺了皺眉頭,“裝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這老婆姨的神魂,能躲藏到什麼時候!到底在圖謀什麼!”
周肥手中的破碎衣裙,越來越多。
他與陸舫,都知道這個童青青在浩然天下的根腳。
太平山的太上師祖,爲了將她過剛易折的心性扳回來,不希望她一往無前,處處豪賭,在將她丟入藕花福地之前,還以名副其實的仙人神通,暫時顛倒了她的道心,使得她變得彷彿天生怕死,希望她在兩個極端之間,體悟大道,最終破開生死關,成功躋身上五境。
由於這一輩子的謫仙人童青青,極其畏死,躲來躲去,是情理之中。
可若是這麼一個怕死的人,若是全然不去珍惜自己習武天賦,肯定不合常理。
那麼童青青的殺招到底是什麼,一定很有意思。
鏡心齋的老人,與童青青恩師同輩甚至更高一輩的,對童青青都寄予厚望,她過目不忘,要說博學,恐怕僅次於丁嬰,武學天賦更是驚才絕豔,如果不是性子實在太過綿軟怯懦,童青青極有可能就是丁嬰之下的江湖第一大宗師。
看似正邪對立、其實暗中結盟的丁嬰一死,俞真意殺種秋的心思肯定就要淡了,而且已經得了丁老魔的那頂銀色蓮花冠,前三甲之列,穩穩佔據一席之地,俞真意又不願飛昇,肯定不會畫蛇添足,以免成爲衆矢之的,畢竟與丁嬰聯手設置這麼大一個局,針對所有宗師,俞真意已經犯了天大的忌諱。
目前只是俞真意戰力無損絲毫,才讓人不敢與他撕破臉皮,談一談江湖道義。
最少種秋和磨刀人劉宗,還有躲躲藏藏的童青青,必然對俞真意印象很差。
所以周肥其實並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跟童青青撕破臉皮,但是這件青色衣裙,以及雲泥和尚去跟南苑國皇帝討要的那副金身羅漢,都是必須要拿到手的福緣,前者是爲了帶走魔教鴉兒,用來磨礪兒子周仕的心性,後者是爲了換取一件法寶,送給陸舫,之後一甲子,春潮宮沒了他周肥,可還有鳥瞰峯劍仙與春潮宮同氣連枝,周仕的武道登頂之路,就沒了後顧之憂。
一個光頭老者揹着一個大行囊,登上城頭,快步如飛,正是脫了袈裟離了金剛寺的雲泥和尚。
經過捂住腦袋蹲在地上的樊莞爾身邊,老人好奇瞥了眼,不知這位鏡心齋的年輕仙子,如此痛苦爲哪般。
但是當老人見到了周肥“手撕”青色衣裙的一幕,不再是和尚的老人,怒喝道:“周肥!”
周肥譏笑道:“老禿驢,你真以爲這衣裙當年找上你,懷了什麼好心?不過是童青青這老妖婆的算計之一,給她糊弄了大半輩子,還要執迷不悟?衣裙是四件法寶福緣之一,這不假,可裏頭當中空無一物?鏡心齋童青青的魂魄早就藏在其中。”
老人不爲所動,瞪圓了一雙眼睛,好似寺廟大殿內的金剛怒目,“要你管?!說好了你帶着‘青青姑娘’離開這座天下,我給你拿來這副羅漢金身,你周肥敢食言,我就敢殺你!”
周肥給逗樂了,“你一個老禿驢,喊一件衣裙青青姑娘,好意思嗎你?”
老人一時語塞,有些心虛。
周肥指了指遠方的樊莞爾,目露讚賞,“這位童青青的嫡傳弟子,鏡心齋的未來主人,恐怕就是童青青這一世謫仙人的肉身皮囊!她當年先是返老還童,與俞真意一般無二,貌若稚童,再舍了境界修爲不要,順流生長,成爲樊莞爾這般的年輕女子,加上敬仰樓幫着她瞞天過海,你我,天下人,甚至包括丁嬰,都給她糊弄了!”
周肥哈哈大笑,“連自己也騙,童青青,算你狠!罷了罷了,皆是外物。”
周肥一揮衣袖,任由青色衣裙飄走。
沒了青色衣裙,也就意味着想要那副金身羅漢,只能從雲泥和尚手中硬搶。
但是周肥一番權衡利弊,竟是兩樁福緣都舍了不要,只要那第三大宗師的一個名額而已。
一樣可以帶走魔教鴉兒。
在這座藕花福地,對於在浩然天下是練氣士的謫仙人而言,一個是螺螄殼裏做道場,束手束腳,一個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無從下手。
那個陳平安的出現,打亂了所有佈局,丁嬰尚且能死,這座天下還有誰敢說自己不會死?
周肥擔心自己陰溝裏翻船,到時候連他都給人宰了。雖說不妨礙自己離開藕花福地,可是損失就有點大了。
目前最大的問題,在於天下十人當中,目前只死了兩人,一頭一尾,丁嬰和馮青白。
還剩下八個,這意味着還需要死掉五個,恐怕那封密信上的承諾,才能生效。
陸舫不愧是這位姜氏家主的多年好友,很快就想通其中關節,“放心,之後六十年,有我盯着,周仕肯定可以躋身前三甲。”
周肥破天荒選擇主動退讓一步,雲泥和尚當然不願、也不敢咄咄逼人,跟隨那“青青姑娘”,一起來到樊莞爾身邊。
她雙手使勁揉着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