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來 >第六百零八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
    鬱狷夫搖頭道:“還不願意有話直說?你要麼靠着隱藏的實力修爲,讓我停步,不然別想我與你多說一個字。”

    鬱狷夫剛要前行,崔東山趕緊說道:“我一門心思掙錢,順便想要讓鬱姐姐記住我是誰,鬱姐姐不信,傷了我心,也是我自找的,我都不捨得生鬱姐姐的氣。既然如此,我與鬱姐姐打個賭,賭我這些物件裏邊,必然有鬱姐姐不光是看得上眼的,還得是願意掏錢買的,纔算我贏你術,若是我輸了,我就立即滾蛋,此生此世,便再也見不着鬱姐姐,輸得不能再多了。若是我贏了,鬱姐姐便花錢買下,我贏得又是米粒兒大小,如何?”

    鬱狷夫笑了笑。

    那少年卻好像猜中她的心思,也笑了起來:“鬱姐姐是什麼人,我豈會不清楚,之所以能夠願賭服輸,可不是世人以爲的鬱狷夫出身豪門,心性如此好,是什麼高門弟子氣量大。而是鬱姐姐從小就覺得自己輸了,也一定能夠贏回來。既然明天能贏,爲何今天不服輸?沒必要嘛。”

    鬱狷夫臉色陰沉,道:“你是誰?!”

    少年委屈道:“與鬱姐姐說過的,我是東山啊。”

    鬱狷夫扯了扯嘴角,“我不但願賭服輸,我也敢賭,將你的物件拿出來吧。”

    崔東山滿臉羞赧,低頭看了眼,雙手趕緊按住腰帶,然後側過身,扭扭捏捏,不敢見人。

    鬱狷夫一拳便至對方腦袋太陽穴。

    只是對方竟然一動不動,好似嚇傻了的木頭人,又好像是渾然不覺,鬱狷夫立即將原本六境武夫一拳,極大收斂拳意,壓在了五境拳罡,最終拳落對方額頭之上,拳意又有下降,只是以四境武夫的力道,並且拳頭下墜,打在了那白衣少年的腮幫上,不曾想哪怕如此,鬱狷夫對於接下來一幕,還是大爲意外。

    原本鬱狷夫看不出對方深淺,但是內心會有一個高下的猜測,最高元嬰境,最低洞府境,不然身在劍氣長城,這少年的腳步、呼吸不會如此自如順暢。哪怕是洞府境,好歹躋身了中五境,故而自己這五境武夫一拳,對方可躲,四境一拳,對方也可扛下,絕不至於如何受傷,當然一時半刻的皮肉之苦,還是會有點。

    可鬱狷夫哪裏會想到對方捱了一拳後,身體飛旋無數圈,重重摔在十數步外,手腳抽搐,一下,又一下。

    這算是四境一拳打死了人不成?

    鬱狷夫一步掠出,蹲在那白衣少年身邊,流了鼻血是真的,不是作僞,然後那少年一把抱住鬱狷夫的小腿,“鬱姐姐,我差點以爲就要再見不着你了。”

    鬱狷夫皺了皺眉頭,拳意一震,立即彈開那個白衣少年,後者整個人瞬間橫滑出去十數步。

    崔東山坐起身,抹了一把鼻血,剛想要隨便擦在衣袖上,似乎是怕髒了衣服,便抹在牆頭地面上。

    看得鬱狷夫愈發皺眉。

    朱枚沒說錯,這人的腦子,真有病。

    就在鬱狷夫想要離開之時,實在不願意跟這種人糾纏不清,不曾想崔東山已經從袖子裏飛快掏出了兩部印譜,整整齊齊放在身前地上,只不過兩本印譜卻不是平放,而是立起,遮擋住後邊所有的印章、摺扇紈扇,崔東山咧嘴一笑,招手道:“鬱姐姐,賭一把!”

    鬱狷夫猶豫了一下,大步走向那張“小賭桌”。

    估計是擔心她瞥見了印譜“兩扇大門”後邊的光景,明知必輸,便要心生反悔不賭了,崔東山還擡起雙手,迅速遮住那些印章扇子,兩隻下垂的雪白大袖,好似搭建起了遮風擋雨的房頂。

    鬱狷夫盤腿而坐,伸手推開兩部印譜,明顯不是會掏錢買下之物。

    不過在鬱狷夫動手之前,崔東山又伸出雙手,掩蓋住了兩枚印章。

    所有摺扇都被鬱狷夫伸手移開,拿起崔東山沒有藏藏掖掖的印章,看那印文,笑了笑,是那魚化龍。魚,算是諧音鬱。

    是個好說話好兆頭,只不過鬱狷夫依舊沒覺得如何心動,我鬱狷夫打小就不喜歡鬱狷夫這個名字,對於鬱這個姓氏,自然會感恩,卻也不至於太過癡迷。至於什麼魚化不化龍的,她又不是練氣士,哪怕曾經親眼看過中土那道龍門之壯闊風景,也不曾如何心情激盪,風景就只是風景罷了。

    故而鬱狷夫依舊只是將其放在一邊,笑道:“只剩下最後兩方印章了。”

    崔東山雙手手心按住印章,如仙人五指向下遮山峯,“鬱姐姐,敢不敢賭得稍微大一點,前邊的小賭賭約,依舊有。我們再來賭鬱姐姐你是喜歡左邊印章,還是喜歡右邊印章?或者鬱姐姐乾脆賭得更大一點,賭那兩邊都看不上眼,即便心動卻不會花錢買,如何?鬱姐姐,曾經有問拳我家先生的女子豪傑氣,不知道今天豪氣實在猶在?”

    鬱狷夫問道:“兩種押注,賭注分別是什麼?”

    崔東山便以心聲言語,微笑道:“比最早賭注稍大,就是賭鬱姐姐以後爲我捎句話給鬱家,賭得更大,就是幫我捎話給周神芝,依舊只有一句話,放心,鬱姐姐只是捎話人而已,絕不會讓你做半點多餘事情。不然賭約作廢,或者乾脆就算我輸。”

    鬱狷夫瞬間神色凝重,以武夫聚音成線道:“我可以不賭?”

    崔東山笑道:“當然可以啊。哪有強拉硬拽別人上賭桌的坐莊之人?天底下又哪有非要別人買自己物件的包袱齋?只是鬱姐姐當下心境,已非方纔,所以我已經不是那麼信得過了,畢竟鬱姐姐終究是鬱家人,周神芝更是鬱姐姐敬重的長輩,還是救命恩人,故而說違心言,做違心事,是爲了不違背更大的本心,當然情有可原,只是賭桌就是賭桌,我坐莊終究是爲了掙錢,公平起見,我需要鬱姐姐願賭服輸,掏錢買下所有的物件了。”

    鬱狷夫鬆了口氣。

    崔東山微笑道:“願賭服輸,是鬱狷夫相信自己能贏。只可惜今天這次認輸,此生都未必能贏回來了。當然當然,終究是小事。人生在世,豈可爲了一己之小快意,而無視世間之大規矩風俗。拳高尚且如此,拳未高,更改如此。”

    鬱狷夫擡起頭,“你是故意用陳平安的言語,與我激將法?”

    寧府門口大街上,鬱狷夫第一場問拳,陳平安曾說武夫說重話,得有大拳意。

    崔東山笑眯起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今日一退又如何,明兒多走兩步嘛。鬱狷夫又不是練氣士,是那純粹武夫,武學之路,從來逆水行舟,不爭朝夕之快慢。”

    鬱狷夫問道:“你是不是已經心知肚明,我若是輸了,再幫你捎話給家族,我鬱狷夫爲了本心,就要融入鬱家,再也沒底氣遊歷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