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想上前,被生活的周勀拉住,後者向前者使了個眼神,意思是她現在過去不合適。
隔得有點遠,也不清楚制服男在跟魏素瑛說什麼,只是中間魏素瑛擦了下眼睛,常安步子軟了下,她是在擦眼淚吧。
“我得去問問”她又要上前,掙脫了周勀的手,這次周勀沒能攔得住,可是等常安踉蹌過去的時候,制服男已經結束了對話,最終她只聽到一句:“先觀察一段時間,病要緊。”
制服男人走了。
魏素瑛轉過臉來,沒料到會和常安打照面,所以眼角上的淚還沒來得及擦,常安當沒看見。
“瑛姨,我爸他怎麼樣”
魏素瑛趕緊擡手揉了下眼睛,“在病房裏面,已經搶救過來了。”
“搶救”
魏素瑛剛抹掉的眼淚好像又要出來了,嘴脣抖着,並沒往下說。
常安雙手合十在鼻子上觸了觸,她在儘量穩定情緒,幾秒之後纔開口:“難道到這一步還要瞞我嗎我爸的病之前說是膽囊炎,在這做手術,其實根本不是膽囊炎對不對”
魏素瑛嘴巴乾巴巴一張,她極其驚訝,可是很快又都想明白了。
這段時間常安回去看常望德的次數比之前六年合起來的都要多,她又是心思如此細膩敏感的一個人,這麼大的破綻不可能看不出。
“對,不是膽囊炎,是腸癌”說出最後兩個字,魏素瑛的眼淚開始簌簌往下掉。
常安本不想哭,她還能忍得住,可是這種氛圍之下心臟被攪得太疼。
周勀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沒說話,只是拍了拍,給了她一個依靠。
“現在爸的情況怎麼樣”
“還算穩定,打了一針,已經脫離危險,不過具體還要等檢查報告”魏素瑛情緒穩定了很多。
周勀看了眼四周,並沒有人留守或者監看,這就說明已經放人了。
三人進了病房,並不是上次住的幹部病房了,只是一個普通的單人間,還挺小。
常望德還沒醒,躺在牀上,掛着吊瓶。
常安看了眼,原本還能忍住的眼淚就開始往外涌,才短短半個月而已,他兩鬢都白了,瘦,幹,臉色灰白如紙,躺在那常安都快不認識。
她捂了口氣,周勀在她肩膀拍了拍。
“好了,無論如何,人總算是回來了”他安慰。
常安點點頭,捂着那口氣退出了病房。
常望德一直到第二天才醒,常安一大早帶着早飯過來,病房裏除了魏素瑛,小保姆,常佳卉也來了。
常佳卉之前應該並不知道常望德病重的事,但這會兒眼圈紅紅的,應該已經清楚了。
想想也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根本瞞不住。
“爸”
“小安來啦”牀上常望德掙着要起身,魏素瑛想扶,他擺了下手自己坐了起來。
常安應了
聲,把早飯放到桌上。
“死不了,沒什麼大問題”
常佳卉第一個忍不住,噗休着又開始掉眼淚。
常望德瞪了一眼,“你這什麼樣子,都說了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魏素瑛趕緊別過去給她女兒擦眼淚,常安低頭,心裏揪得快要沒法呼吸。
她在醫院裏呆了大半天,午飯之前主治醫生過來找家屬,她和魏素瑛一起去了醫生的辦公室。
檢查報告出來了,沒有任何奇蹟,癌細胞已經擴散,肝轉移。
醫生給了兩個方案,手術或者保守治療,但常望德多發病竈,屬於廣泛肝轉移,很難將病竈一次性全部切除,需要進行23次甚至多次手術。
魏素瑛聽着那些艱澀又嚇人的醫用術語,沒有什麼主意,常安還算冷靜,接了報告。
“我需要徵求一下病人的意見”
醫生也沒阻攔,“好,但請儘快作出決定”
回到病房,常安將醫生的意思轉述了一遍,常望德絲毫沒有考慮,直接回答:“不做手術,不放療”
常佳卉還試圖勸,魏素瑛在一邊掉眼淚,唯有常安始終冷靜。
她其實早就料到常望德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他不會允許自己像廢物一樣躺在手術檯上一次次被開腸剖肚,更不會允許自己切掉腸子切掉肝葉然後帶着人造肛門連排泄都無法自理。
若他能接受手術,一開始就不會選擇隱瞞病情。
常佳卉的眼淚並沒有用。
常望德說一不二,魏素瑛和他生活了這麼多年,也瞭解他的脾氣,依或者不依,他都只會自己拿主意。
最後給出的結果便是藥物維持。
一週後常望德要求出院,二月初,他辭去了所有職務。
很快常望德辭職的事便在網上公佈了出來,但並沒說明原因,所以民衆各種猜測層出不窮,畢竟之前一直流傳他即將提拔晉升的消息,結果才短短兩個月,不但提拔告空,還主動辭了職,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媒體上就有端倪出來,有說他牽扯了大案,犯了錯,所以趕在出事之前先主動辭去職務,以此妄想逃過制裁;有說他身患重病,不久於人世,之前隱瞞病情只是爲了提拔,現在病情瞞不住了,被迫辭職,也是上面給他留個體面的結局。
但無論是哪一種猜測,在民衆眼裏的意思都是一樣的常望德下臺了。
所謂人走茶涼。
上次一個膽囊炎的小手術,來探望的人恨不得從病房門口排到醫院大門外,可這次常望德在醫院住了一星期,過來看他的一隻手掌都數得過來。
人情冷暖,處於低谷的時候才最能體會得清。
常望德出院之後常安幾乎每天都會過去看他,但很有默契,家裏誰都沒在他面前提及過案子或者他被帶走問話的事,只是常安連續去了幾天,常望德婉轉地開始暗示。
“你事情也多,不用天天往我這跑。”
“我這也沒什麼好掛心,大小事你瑛姨都會處理。”
常安聽得出意思,常望德似乎在有意迴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