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檯站了兩名護士,胸口都掛着迎賓用的紅色彩帶,臉色看上去要比窗口掛號處的女人美麗很多。
她走過去問:“上週我在這邊做了核磁共振和afp,請問去哪裏拿報告”說完遞了兩張單子過去。
服務檯的人看了眼,告知取報告的地方,在另外一棟樓。
她根據記憶找過去,周勀幾乎一路追着問。
“什麼問題”
“到底哪裏不舒服”
“說話,常安”
“你t不能安靜一會兒”她冷不丁回敬,還彪了髒字。
周勀一時愣住。
女人與他對視幾秒,低頭。
“抱歉,我”她似有些無措地喘了口氣,隔了好一會兒纔開口,“生病的不是我,是小芝。”
周勀蹙眉,“丁小芝收容所的那個小女孩”
“嗯”
“什麼病”
“疑似肝癌。”說完她又嗤笑了一聲,“不過基本已經確診,這次只是複查。”
“”
周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但很不地道的,心裏懸着的石頭落了下來。
只要不是她生病就好。
之後周勀陪她去拿了報告,又在門診排了一個多小時隊,輪到她進去的時候已經靠中午。
是個大約40左右的女醫生,戴了厚厚的眼鏡,拿着一疊報告和化驗單,包括之前就診的病歷,一張張翻看,又把拍的片子放到讀片燈上看了好幾分鐘。
“疑似原發性肝癌,這裏,肝臟上皮,間葉組織,這塊有陰影。”
她臉色僵了下,但好在之前有了心理準備。
“是不是很嚴重”
女醫生又推了下厚厚的眼鏡,“片子上看應該尚處於屬於早期,症狀不是很明顯,不過具體最好還需要進行病理化驗,病人今天來了嗎”
“沒有。”
“那你最好回去把人帶過來,重新做個化驗,結果出來才能確診是早期中期還是晚期。”
醫生的意思已經很明確。
她接了那疊報告和化驗單,道了一聲謝。
走出醫院,豔陽高照,地上積雪還沒全部融化,刺得人眼睛都疼。
周勀見她神情恍惚,不大放心。
“中午了,要不先找個地方喫飯”他提議,也做好了要被她拒絕的準備,可前頭的人停下來,轉過身。
“想去哪兒喫”
最終兩人在醫院附近找了一間餐廳,喫粵菜,地方不大,但挺乾淨。
周勀按照以前她的口味點了幾道菜和一個湯,又問:“要不要來份甜品”
對面的女人笑,“不用了。”
“不想喫”
“已經喫不慣。”
一句話說得周勀心裏發悶。
“好,那先這樣。”
他把菜本合上,還給服務員。
等菜的功夫兩人也沒交談,只是面對面坐着,難得如此清靜。
周勀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特別是她還坐在窗口
擼脫了羽絨服,裏面依舊是昨晚穿的那件淺灰色高領毛衣,蒼白瘦削的臉對着窗外,留給他一個側影,可是陽光裹在她身上,令冷蕭的臉上憑添幾分柔軟br >
這種煎熬折磨着周勀,他貪戀,癡迷,懼怕打破這難得的安靜,又怕時間被拉得綿長,一直沒有進展。
“你”
“介意嗎”
“介意什麼”他要說的話突然被打斷。
對面女人從包裏掏了一隻盒子出來,很熟練地撕開上面塑封的透明塑料紙。
“我想抽根菸。”
她這麼說,也這麼做了,從紙盒裏抽了一根菸叼嘴裏,又摸打火機,遮住一點風稍稍側頭點上,吸一口,白霧吐出來。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熟稔到好像已經做了千百遍。
周勀當時的表情無疑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震驚,不解,但更多的是無法解釋的憤怒。
她卻笑,輕輕彈着手上的菸灰。
“怎麼,看不慣”
“什麼時候學會了抽菸”
“好幾年了。”
“好幾年了你才從我身邊離開幾年”他反問,能夠從他眼神中讀到質疑,“這些年你人在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卻依舊只是笑,冷笑,吐着白色菸圈。
“不都跟你說了麼,受了傷,養了一段時間,然後就找了個男人過日子。”
“誰丁守權”
他冷不丁說出名字,她眼底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就平息。
想來他的做事風格,出擊前肯定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既然你都知道了還問”
“剛纔說過了,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憑什麼不信”
“因爲”
“你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什麼都可以掌控,還是覺得自己人見人愛,除了你我就不能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更好的”
“對,更好的”
“你是說丁守權”
“不可以麼”
她據理力爭,周勀低頭嗤了一口,“要換陳灝東我可能還會信,但是什麼丁守權,半文盲,無業遊民,連份正經的工作都沒有,年齡還比你大了快一圈,我想不通他到底哪一點吸引你”
“嗬你果然已經查了他的資料,不過既然你這麼問了,我不妨告訴你。”她又抽了一口煙,眯着眼吐出菸圈,“他雖然沒文化,但是人坦誠,也老實,真心實意對我好,不會讓我因爲外面那些女人受委屈,也雖然窮,可是喫穿總夠了,我也不是什麼貪慕虛榮的女人,其實以前就疲於應付那些高門大院,最後再說回年齡,比我大了九歲而已,跟你也差不多,你以爲自己年輕到哪裏去”
一句話差點把周勀嘔死。
他靠在椅子上狠狠提了一口氣。
以前就知道她伶牙俐齒,但是說話好歹還留幾分餘地,現在倒好,不管不留餘地,簡直哪疼往哪下爪子。
“好,好,我說不過你。”他擡手舉白旗,知道跟她無休止地爭論這個毫無意義。
她沒有說真話,他不去逼問了,他會想辦法自己去查。
“先不說你和這個丁守權到底什麼關係,就算真的有什麼,我也不會介意,因爲沒必要跟個死人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