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撕心烈愛:周少請剋制 >第277章 難得聽話
    周勀率先一步離開長河,走時沉着臉,渾身怒意很明顯。

    常安跟他這麼多年,知道他是個很能控制情緒的人,也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火。

    人走後她獨自站在客廳。

    燈光很亮,房子很大,暖氣力道已經很足了,風口呼呼往外吹着熱風,可常安還是覺得渾身發涼,腳底發軟。

    她一下又跌坐回沙發,目光所及是狼狽的茶几,被她翻亂的畫筆和紙張,還有上面已經起草一段開頭的離婚協議。

    那杯溫熱的水早已涼透。

    常安撿起水杯旁邊的那根細鏈子,鏈子鉑金材質,已經斷了,上面掛的小玉兔碎成好幾塊,她一塊塊將碎片撿起來。

    常安不知如何走出長河的,一直走到公交站臺才稍稍平息了點情緒。

    路上轉了兩趟公交,到醫院門口已經快九點。

    常安又在附近超市買了點水果,進病房時隔壁牀阿姨正在給孩子掖被子。

    “阿姨”

    中年女人回過頭來,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孩子睡了。”

    常安看了一眼,果然見小傢伙已經睡着了。

    “麻煩了。”

    “不麻煩,孩子挺乖的,剛我兒子送了兩碗小餛鈍過來,給她餵了半碗。”

    常安心裏感激。

    這段時間說實話她也是有些撐不住了,先不說經濟上,光體力和精力就夠嗆。

    好在這位阿姨願意幫忙,經常給她搭把手。

    “叔叔呢也睡了”

    中年女人嘆口氣,“打了一針,剛睡着。”

    常安知道她口中的“打了一針”並不是常規藥,而是嗎啡類長效鎮痛藥。

    阿姨的丈夫已經是肝癌晚期,上個月才送到醫院確診,之後就一直住在這,但已經放棄手術和化療,一是效果不大,到這階段治癒率已經相當低了,二是根本沒有錢。

    上週深夜還進了趟icu,不過在裏面住了一晚又出來了。

    阿姨說icu的費用太貴,一天就大幾百。

    他們夫妻倆是外來務工人員,早二十年前就從老家來雲凌打工了,有個獨生兒子,好不容易培養到大學畢業,去年纔剛按揭買了套房子,跟大部分新市民一樣,前半生用命換錢,髒活累活什麼都幹,賺得不少,卻不捨得喫不捨得穿,等孩子成人之後便傾其所有給孩子置辦房產,爲的只是想在城裏紮根。

    常安以前從來不知道他們生活如此艱辛,甚至從來沒關注過這個羣體,可是這些年見得多了,接觸得多了,才知道多不容易。

    “阿姨,我買了點水果給您和叔叔喫。”常安把拎的袋子擱桌上。

    中年女人擺着手不肯要。

    “哪能讓你破費。”

    “應該的,謝您一直幫我照看小芝。”

    “哎喲這麼點小事大家一個病房的,也算緣分,再說我看你一個單身媽媽帶個孩子不容易,能幫就幫點,舉手之勞,你真甭跟我客氣。”阿姨就是不肯收水果,推來推去。

    病房裏還有其他病人,常安覺得這樣也不大好看,只能暫且把袋子又拎了過去。

    幾分鐘之後她洗了一盤櫻桃端給阿姨。

    阿姨看了又哎喲喲叫喚,“這玩意兒挺貴吧,你還是留給孩子喫吧。”

    “我那還有呢,這是給叔叔的。”

    阿姨臉色一茬,眼圈就突然紅了。“叔叔恐怕是吃不了了。”

    常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心裏責怪自己怎麼不把話想好了再說,這一天天地呆在病房,還是這種腫瘤病房,每天見的都是重患和重患家屬,或許上一秒大家還在談笑風生,下一秒就會因爲幾個敏感字就陷入無休止的絕望和悲痛。

    “抱歉,我”常安見阿姨眼淚開始撲簌簌掉,心裏更過意不去,趕緊抽了張紙巾給她,“阿姨,您別這樣,叔叔他會沒事的。”

    常安其實也不大會安慰人,這種話其實講了也是白講。

    中年女人拿紙巾抹了把眼淚。

    “行了你甭安慰我,我家這位什麼情況我清楚,他自己也清楚,已經沒什麼用了。”

    “阿姨”

    “但你家孩子不一樣,醫生說還能救嘛,所以你一定要考慮清楚,孩子還這麼小,遭罪倒不說,可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就這麼躺着,阿姨不怕告訴你,現在病還不嚴重,能喫還能睡,可往後你試試整夜整夜疼得嗷嗷叫,渾身蠟黃,還有那肚子你看我家那肚子”

    隔壁牀上的中年男人,常安看過他掛在牀頭的病歷,也才49歲,卻已經渾身枯黃,骨瘦如柴得像個遲暮萎縮的老人,唯獨肚子鼓得像個球,皮膚和經絡被撐開,每次護士過來給他除惡液的時候常安都不敢看。

    “你看他那肚子真的,小鄭,我這是實在沒法子陪在這熬着,沒錢治,也治不好了,想想不如早點讓他去了,也省得受這份罪,但是孩子不一樣,孩子當媽的哪個不心疼,砸鍋賣鐵也得看是不是”

    女人到最後哭得一把淚一把鼻涕,常安起初還勸了幾句,後來見勸不住了,索性也不勸了。

    家中親人生病,遭罪的又何止是病人自己。

    常安重新裹上外套默默走出病房。

    小芝住的那層全是重患,所以沿路過去可以看到各種觸目驚心的景象。

    吊着尿袋的病人,插着胃管的病人,止疼藥效過後躺在牀上痛得直打滾的病人。

    這裏是醫院,且是腫瘤性醫院,很多人到這就是人生的最後一站,生活百態,人情冷暖,還有生死分離,這裏每一天,每一個小時,甚至每一秒都在上演。

    起初常安剛住進來的時候完全不適應,因爲經常半夜三更聽到哀嚎聲,可是住了小半個月也已經適應了,或者說是麻木了。

    這會兒進電梯的時候又聽到一通腳步響,護士和醫生推着病牀從某間病房裏衝出來,家屬在旁邊哭天搶地,兩名男看護跑在前面開路。

    “讓讓”

    “麻煩讓讓”

    常安被人擠到角落,手臂硬生生撞在四周的鐵欄杆上。

    一名醫護人員正跪推牀上給病人做心脈復甦,雙手壓在胸口,一遍遍摁,一遍遍擠。

    隆冬臘月醫生額頭竟然滲出汗。

    都是與死神賽跑的鬥士,有時候生命轉圜就在這分秒之內,可是常安卻聽到“噗”一聲,病人口中噴出一口血,鮮紅粘稠的血又全部噴在氧氣罩上,旁邊家屬開始更加驚恐的尖叫嘶喊

    常有人爲了一點小事患得患失,覺得男人不愛自己了,覺得公司環境太不公平了,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但是不妨讓他們去醫院重病區看看,看看那裏的生死,再看看那裏的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