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萬馬向落花谷逼近,他翻身下馬,失了往日的沉穩與風度。
他無視谷中小童的阻礙,不管不顧的往裏衝,直指蓁嫿的竹林小閣,一雙溫和的眸子是猩紅猩紅的,讓執着玉劍的小童子都嚇了一跳。
終於,他來到了竹林小閣,一如她從前同他描繪的那樣,清雅而簡單。
他急迫的走進了竹林小閣,並沒有花多少的功夫,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竹林之中藤椅上背對着他的人兒。
看,露出的袍子還是她離府那日的穿着。
他像是鬆了一口氣,在藤椅後站定,“蓁兒,我來接你了。一切都結束了。”
然而,他的話得不到迴應。
他有些慌了,有些害怕了,漸漸的走進了藤椅,“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現在我來接你了,我來向你賠罪”
迴應他的只有窸窸窣窣隨風而響的青翠竹林。
風起,藤椅上的人兒手無力的下墜,露出了那血染紅的小手
風起,吹得她手中的血色錦帕似落葉一般的墜落在了他的面前
風起,彷彿是誰在哀鳴
“蓁兒”他沒想過會來不及,沒想過她會不要他,更無法想象她是懷着一種怎樣的心情離去
本以爲將北渚兮打敗,他們之間便再無阻礙。然而,真正的阻礙卻是這陰陽之隔。
“她本該是我族無憂無慮的神女,爲了凡塵情愛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這或許就是她的結局。”說話的正是落花谷的谷主洛幽上人,蓁嫿的師傅。“她中了魔族的七竅玲瓏心,北渚兮因她重傷不愈,看似兩人是打了平手,實則蓁嫿丟了性命,一切都是命數。”
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將命不久矣
原來是他在自作聰明。
“如若用我的命抵她的命呢”他跪在藤椅邊上,入眼的是她沉睡的容顏,他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難捨難分。
“是北渚兮告訴你的吧。”洛幽上人看着他,臉上略有悲憫。“卻有其法,但是她醒來之後會忘了你忘了你們之間的情情愛愛也無所謂你爲她永世不得安息也無所謂”
“她一世命爲我,我必護她永生永世。”
六十年之後。
據聞冥泉山下的小村莊裏誕生了一個仙胎,不過四五歲的時候便被玄國的開國皇帝玄裔帝迎回了皇宮,小心供養着,就此成了玄國的神女。
民間對那位被玄裔帝頗爲看重的小神女都充滿了好奇,縱然時間過去了十年,這個話題依舊被樂此不疲的討論着。
然而十年過去,平靜終於是被打破了。
神女居住的天居里,百花綻放,剎那間掩藏不住的流光溢彩。
玄裔帝相起君靜坐在石雲桌旁,一襲墨色長袍迤邐而下,一如流淌的墨汁。
他的懷裏抱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白色的袍子與他的黑袍交纏着,顯露出了親密無間來。他低頭看着懷中的少女,修長的手指撫弄着那銀色的長髮,動作間注入了無限的溫柔和無奈。
“你還有別的選擇嗎相起君,還是相無桁”氣霧之中,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七十年前她爲你而死,你護她不得,此番你又能做些什麼。別忘了,連你的命都是本座的。”
誠然,北渚兮的話沒錯。可是,同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
“如果不是因爲她,本座不會讓你活到今時今日,更不會讓你有機會陪她十年。”
十年,轉眼流逝。
他很慶幸很珍惜這十年,看着她慢慢長大。
“那麼,北渚兮,你會對她做什麼,將她帶走之後,你想做什麼”即便分別在即,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
他不知道北渚兮對蓁嫿的執着是情還是怨,神魔兩族不共戴天,但是北渚兮卻違背天命告訴了他救蓁嫿的法子。他是笑看世間的魔君,做事縱然隨心所欲,可是他難以揣摩他的意圖。
“哦你在擔心她嗎你們人類就是愛多管閒事,如今自身難保。不過本座今日心情好,便告訴你好了。從今以後神族神女會是我的玩物,神族不是自比天高,一向看不起我們魔族嗎。所以,神女成爲魔族的玩物一定會非常有趣兒。”
似乎的確很有趣兒,氣霧之中可以聽到那張狂又不失優雅的笑聲。
竟然是這樣嗎。一個在他看來是因爲無聊的原因。
“可是你想要的是蓁嫿吧,這孩子早已不是蓁嫿了,她是玄玄。”蓁嫿的新生,玄玄。
“不管如何,她的生生世世本座都要了。”這話很霸道也很自以爲是,但是身爲魔族的魔君,他自然有這樣的資本。
可惜,他可是承諾過,必定護她永生永世的
將懷中的人兒抱起,他站起了身來,眸光繾綣,不依不捨。
即便再如何的不捨,他終究不能永遠陪着她。
“您真的決定就此將她封印了嗎”白麪少年跟在他的身後認真的問道,臉上略有悲色。
“他們並沒有給我多餘的選擇。”從蓁嫿死去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別無他法。
同魔族同北渚兮簽訂了生死之契,他早已不是人,似人非魔的存在。相無桁爲蓁嫿而活,相起君爲玄玄而死。
北渚兮就在外邊,以他的能力只能阻擋他一時三刻。所以,這一時三刻的時間裏,他要將玄玄封印起來,保她百年周全。
這是他最後唯一能爲她做的事情了
沉重的冰墓被緩緩關上,他的眸光隨着那道冰門越縮越小。嘴角更是流出了一縷鮮血來,沒入了墨色的衣袍之中,不見了蹤影。
這一瞬間,他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他終於能爲她做些什麼了
“叔叔”白麪少年臉上露出了悲愴之色。
眼見站在自己面前的相起君化作了黑色的霧氣,慢慢湮沒了。
他以身作爲阻擋之法器,雖然將北渚兮重創,卻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