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貴妃聽到他的話,想不生氣也很難。此刻她的俏臉上的紅暈已褪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憤怒,因爲憤怒而扭曲,因爲扭曲而顯得猙獰。
這世上無論多麼美的女人,只要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你就休想再從她臉上感受到一絲的美態。
“本宮淺薄一點,只要你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生不如死!”
宮殿隨着芝貴妃的情緒變化而迅速崩毀,地面開裂,燕離驟覺失重下墜,原先給予他溫柔撫慰的牀榻,變成了冷冰冰的金屬刑臺,帷帳變成了鎖鏈,柔軟的棉被也變成了刺骨的鐵衣,將他緊緊捆縛。
這正是神境“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的特性:隨其主思緒的變化而變化。
每個修行者,都是自己神境的統治者,敵人若是完全落入其中,就只能聽憑拿捏。
此刻束縛燕離的冰冷器具,是由神境所演化,二者簡直融爲一體,後者幾乎沒有反抗之力。
芝貴妃的臉上又復媚態,俯下身去,對着燕離吐氣如蘭,“怎麼樣,這是你最後的求饒機會,如果你向本宮下跪,像條狗一樣舔本宮的腳尖,本宮就考慮饒你一命。”
“毒蛇在捕獵時,如果不夠警惕,也會變成獵物的。”燕離笑着說。
“你不是鷹!”芝貴妃憤怒起來,手往虛空一抓,便有利刃顯現,她簡直恨極了燕離,極用力地扎入燕離的手掌裏,直沒入柄。
看到燕離因爲突然的劇痛而眉頭緊皺,她不禁喫喫地笑起來,“你現在是不是感覺有一萬條水蛭在吸你的血?”
她拔出刀來往燕離的大腿扎去,並撫摸着他全身繃起來的肌肉,“你現在是不是感覺有一萬隻螞蟻在噬你的肉?別急,再等一會,你就會感覺到有一萬隻蠍子在啃你的骨……”
“在我的神境裏,你的痛苦會被無限地放大,但是你絕不至於死去,因爲你的死亡也需要得到
我的允……”
芝貴妃簡直已放浪形骸,赤裸的美體妖豔扭動,她看起來快活極了,連聲音都顫抖起來,只是她的得意忘形沒能持續太久,因爲突然有一柄劍從刑臺下透出,直接將她洞穿。
未能見血。
芝貴妃卻要比被真劍洞穿還要痛苦、震駭得多。那確實只是劍的虛影,且隨其沖天而起,形狀也在不住地膨脹,劍的氣域至此不能隱瞞,像震碎冬末冷寂的第一道春雷,劍冢以絕強的姿態撕裂蒼穹。
“不,不,不……”芝貴妃節節後退,恐懼與不敢置信齊齊在她臉上涌現,“你做了什麼?哇……”靈魂的創傷在肉身顯現,她大口大口地嘔着血,無論如何聚力,神境的崩毀之勢都已無可挽回。
燕離已脫離束縛,隨劍冢到高空處,微笑着看着芝貴妃,有些憐憫地道:“你忘了我是藏劍峯的弟子了?還是你對蘇晉的死法一無所知。”
芝貴妃的神色從震驚變爲淒厲,“你不得好死……黑絕,殺死他,殺死他,否則我死不瞑目……”凌厲的劍意從她的靈魂迸發,撕裂了她的軀體。
“相傳隱山派每一代的傳人身邊都有一個影子,與其主同生共死,付出自己的一切。有個奇怪的現象是,影子的實力通常都高過其主。”燕離輕笑着說,“看來閣下就是那個影子。”
“我始終找不到你的破綻。”影子用雖然怨恨,卻不無佩服的語氣說,“看來燕十方並非浪得虛名!”
“擡舉了。”燕離道。
影子冷冷道:“可你終究不是神,到底還是露了一個破綻。”
“哦?”燕離道。
“你已受了瀕死的重傷。”影子冷冷道。
“何以見得?”燕離淡淡道。
“適才你用肉身接司徒那一掌,是臨時決定的。”影子道。
“你觀察得很仔細。”燕離沒
有否認。
“對於劍池能否完全吸收司徒的掌力,你根本沒有把握。”影子道。
“你說的不錯。”燕離道。
“我有一個習慣,殺人之前都會仔細觀察他。有一次我用了五天五夜觀察一個灌頂修行者。”影子道。
“以閣下的實力,對付灌頂,只需一根手指,何以需要觀察五個日夜。”燕離驚訝道,“難道那個修行者有什麼過人之處?”
影子道:“並沒有,我最後殺他只用了一根筷子而已。”
“那我就不明白了,莫非閣下有什麼特殊的癖好?”燕離道。
“我只不過想告訴你,長此以往練就的洞察力,足夠我做出精確的判斷。”影子道。
“什麼判斷?”燕離道。
“你體內經脈已然盡碎。”影子冷冷地說,“現在,你根本無法施展劍訣,否則憑你的實力,門主還未近身就已被你殺死。”
“那你爲什麼還不出手。”燕離笑着說。
“你心機幽微,我開始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影子坦然道。
“誰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呢。”燕離笑着說。
“可是我絕不放過你,”影子咬牙切齒,面目扭曲,“因爲你殺死的是我的摯愛,所以我會跟你正面對決!”
真正的刺客,終其一生都不會與目標正面交鋒,那些被刺殺的目標,直到死也不知道殺他的人長什麼模樣,是男是女,高矮胖瘦。
影子用盡力氣,說完他這一生最崇高也最真摯的話語之後,便拔劍刺向燕離。最高明的殺人之術,往往非常簡潔,他這一刺,是孩童都辦得到的事,可是這一刺的速度之快,鋒芒之敏銳,卻足以傲世三界絕大部分劍客。
這一刺,用上了影子畢生的刺殺修爲,不知多少白骨堆砌而成的,頂級的殺人術,劍出即天地變色。
燕離的呼吸幾乎已經停頓,他發現自己竟躲無可躲,對方的劍就好像附骨之疽,無論用什麼方法都無法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