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37、酒鬼
    陳毓秀把人送走又回來,看到燕離已拿了一罈酒在喝,頓時急了:“燕大哥,你怎麼又喝起來了,楊仙長說了,你不能再喝了,會毀掉修行根基的!”

    “不需要管我。”燕離冷冷說道。

    “我不能不管你,”陳毓秀急得想哭,“等傷養好再喝不成嗎,爲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她爬上牀去試圖從燕離手中搶走酒罈,但她的力氣太小,根本撬不動。

    “燕大哥,你就聽我一句好嗎,楊仙長說的話不會錯的……”

    “走開!”燕離粗暴地甩開陳毓秀。

    陳毓秀被甩在地上,登時怔住,“燕,燕大哥……”

    燕離似乎醒悟到自己的行爲不好,咬了咬牙道:“你要聽他說的,自管聽去,我做什麼不用你管!”他抱着酒罈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燕大哥……”陳毓秀怔怔坐了片刻,突然像似想到什麼,起身追了出去,看到燕離在院子的涼亭裏坐着喝酒,她小跑過去,“燕大哥,不是不讓你喝酒,等過幾天傷好一些了,我肯定讓你喝個夠,你就聽我這一回成嗎?”

    燕離不語,只是喝酒。

    “燕大哥,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陳毓秀走入涼亭,咬脣|片刻,慢慢說道,“是因爲沒能幫我報仇,是因爲在楊仙長面前產生了挫敗感……”

    “你不懂。”燕離麻木地道,“我已沒有什麼可追求的了,也就沒有什麼可失去的,我已是個廢人,你何必還來管我,徒增你的煩惱。”

    “不,燕大哥,你拯救了我!”陳毓秀激動地抓着燕離的手,“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地慶幸自己活着;我的心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那麼地爲一個人跳動……你摸摸它,摸摸它……”她有些害羞,但是很衝動地抓起燕離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裏已頗具規模,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所不能具有的飽滿。

    燕離怔了怔,然後沉默着抽回了手。

    陳毓秀有些難堪,有些羞惱,但更多的是衝動過後的懊惱。她咬着牙道:“我,我知道自己的姿色,比不上顧采薇,比不上流木冰見……我也知道她們都肯爲了你拼命,我那麼渺小,實在不算什麼……我……”說着說着泫然欲泣。

    燕離自嘲道:“她們確實肯,可是她們不像你,由始至終信任我。她們覺得,我傷害了你,甚至認爲百里君陌和百里晴空的死都跟我有關係。”

    “可她們還是護着你的呀。”陳毓秀忍不住道。

    燕離自嘲一笑:“可在她們心裏,我是否清白已經不那麼堅定,她們哪怕去調查,也不再以我是清白的爲前提。”

    陳毓秀一時語塞,她緩緩走到燕離身邊,堅定地說:“燕大哥,毓秀會永遠相信你,永遠支持你,永遠站在你這一邊,毓秀以死去的哥哥發誓,絕不背叛燕大哥。”

    燕離看了看她,不發一語,只是喝酒。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燕離日日以酒買醉,從醒來之後,就再也沒有清醒過。他越來越頹廢,越來越像一個酒鬼。不,或許他本來就是個酒鬼,要不然怎麼會連乾坤戒都當掉,只爲了從莊裏的下人手中拿到一瓶酒喝?

    莊裏的下人已沒有人不認得他,也沒有人再對他恭敬有加,因爲沒有誰會去尊敬一個酒鬼。他們路過這個小院時,還總要發點議論,因爲平常他們看都看不見的大人物,此刻只需要一瓶酒,就可以要他做任何事。

    “呵呵,這個酒鬼就是燕十方?”

    “可不就是。”

    “你一定不敢相信,劉勇那個傢伙,只用了一瓶酒,就從他身上換走了價值連城的乾坤戒。”

    “什麼?不會吧,那個傢伙這樣走運。這個酒鬼瘋了?”

    “呵,他每日喝酒,根本沒有清醒的時候。總管雖然吩咐了要我們好好照顧他,可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過得怎麼樣,大夥也就懈怠了,飯食一天天剋扣,後面連酒都不給他,他自己的酒喝完了,就只能向我們求。”

    “他到底是個著名劍客,不如用酒向他討個一招半式?”

    “試過了,可惜他每日醉酒,連筷子都拿不穩,根本比劃不來劍,學也學不到什麼。”

    這些僕人從小心翼翼到公然嘲笑,讓陳毓秀只有憤怒,她越來越憔悴,也越來越害怕。就在昨日,有個小人竟然要用酒來買她的身子,幸好燕離清醒了片刻,把那個人的腿給打斷了,這才稍稍遏止惡僕們的囂張氣焰。

    這一天太陽落山,一絲蕭瑟悄然襲來,彷彿染上了秋的意味,風竟有幾分涼了。夕陽斜照,陳毓秀今天心情很好,因爲燕離竟然少見的沒有醉酒,坐在涼亭裏看着夕陽落山的情景發呆。

    這時兩個僕役提着食盒進來,其中一個僕役輕蔑地看了一眼發呆的燕離,不耐煩地道:“臭酒鬼喫飯了,我告訴你,喫完了給我好好躺下睡覺,不要吐得滿院子都是,每次來都要幫你收拾,簡直噁心死了。”

    “燕大哥吐的都是我收拾的,跟你們有什麼關係?”陳毓秀憤怒地大聲道。

    那僕役不屑道:“怎麼沒關係?這個莊子可是我們主人的。”

    陳毓秀怒極反笑,道:“好哇,等楊仙長回來,我就把你們這段時間對燕大哥做的事,全都告訴他,我看楊仙長會怎麼‘獎勵’你們!”

    兩個僕役臉色一變,在那個瞬間,目中甚至露出了兇光,但很快笑起來,“臭丫頭,你們在這個莊子住着,怕是不知道吧,我家主人已經破案了,那個真兇已經找到,根本用不着再回這個莊子了。”

    另一個也冷笑道:“這個莊子存在的意義,也不過是給主人消暑而已,你要知道,主人名下這樣的莊子,有三千多個,就算一個一個住,猴年馬月住到這裏來?”

    “哦對了,也不是沒有希望,我家主人已經去向蓮花座提親了。據說這個莊子也是聘禮之一,說不定主人會想起這個莊子住着一個名聞天下的劍客,然後帶主母過來瞧瞧也說不定呢。”

    “你快閉嘴!”陳毓秀瞳孔一縮,連忙去看燕離,果見他握筷的手一顫,筷子就掉了下去,他的雙脣緊抿,眼神愈加的空洞麻木。

    兩個僕役一陣快慰,假意拱手告退,一路上竊竊私語着,不時還發出幾聲嘲笑。

    “燕大哥,你不要聽他們胡說。”陳毓秀擔心地道。

    燕離又喝起酒來了,他本來不容易醉,但此刻彷彿一口已醉了,指着院子門口道:“你也走吧。”

    “燕大哥,你,你要趕我走?”陳毓秀只覺一個晴天霹靂轟擊在腦裏。

    “走吧。”燕離喃喃道。

    “我,我不走,燕大哥,你不要趕我走……”陳毓秀帶着哭腔說。

    “你不走,我走……”燕離勾起嘴角一笑,不知是怎樣的意味,抱着酒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陳毓秀淚眼朦朧地看着燕離的背影,直到什麼也看不見,她渾身一抖,猛然站起,追了出去。

    “燕大哥……”

    ……

    夕陽落下後,榆林鎮迎來了一場雨,已帶了點秋意的寒雨,把飯後帶孩子散步消閒的興致打破了,只留下匆忙的腳印。夜市才點了燈,商販們已都擠到了酒館裏。

    榆林鎮雖然緊鄰純陽觀的道場,但左近並無獵場,自然沒有吸引修行者的地方。而沒有修行大老爺光顧的地方,通常都屬於“窮鄉僻壤”,這個酒館自然也就理所當然的破舊了。

    燕離就在這時候跌跌撞撞闖進來,似已有半醉了,徑擠到一個桌子去,拍着桌子叫小二上酒。

    “嘿,新來一個酒鬼,面生得很。”掌櫃咕噥一句,示意小二哥給上酒,但還是很戒備,擔心是個喝得起酒付不起錢的懶漢,只讓小二上了低等劣酒。

    燕離只需要酒,根本不管好壞,叫了個碗,一大口一大口地灌着,喝到戌時上下,已喝去四大壇。這時候客人都回家了,掌櫃只得讓小二去收錢趕客。

    生活在仙界,就算是他們這樣的破酒館,偶爾也會有仙人光顧的。所以小二哥就很犯嘀咕,萬一這客人不肯走,還要喝下去怎麼辦?他倒是不覺得男子會付不起錢,因爲燕離身上的衣服就可見的貴重。

    “大爺,您看,本店要打烊了,您要不去別處喝?”小二哥賠着笑臉走過去,燕離仍然一碗一碗地倒酒,跟個酒桶似的不停。

    “大爺,大爺,時候不早了,小店要打烊了。”小二哥只得拔高音量,隱有不耐煩之色。

    燕離看了小二哥一眼,終於停了下來。誰知他靜坐片刻,在小二哥要跟他討要酒資時,竟“哇”的吐了起來。

    “該死,又要洗地,你最好能交出酒錢來!”小二哥的臉一變,等男子吐完了,神智接近於昏迷時,在他身上一頓摸索,上上下下找了好幾遍,愣是找不出一個銅子,氣得破口大罵,“這挨千刀的懶貨,穿得人模狗樣,身上居然一個大子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