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80、強者之所以爲強者
    燕離當然不會停下腳步,燕十一不在這裏他要進去,燕十一在這裏,他更要進去,所以他已經開始向裏面走。

    李邕的神情逐漸凝重,他已知道憑他們是擋不下顯聖真君的,尤其這個真君還是個劍修,修的還是舉世聞名的《太白劍經》。但他沒有退縮,他這一生浮華並未虛度,早已在交託忠誠之時,獲得了永久的寄託。他不懼怕死亡,所以他立刻已用了他最強的招式,向燕離撲了過去。

    什麼話都已不必說,只有廝殺而已。

    “我來。”

    燕朝陽嘶啞的嗓音響起,其他人立刻住了手。彷彿是一個輪迴的終點,又彷彿是爲了那場未完的決鬥。龍魂槍與銀蛇劍撞在了一起,氣動雲霄。

    “殺光他們!”傀儡大王厲聲大叫,她的雙手如穿花的蝴蝶,剎那間已有無數的魂線埋入虛空,但這些魂線突然不知怎麼的一根根從虛空中浮現,就好像失去了彈性的蛛絲,軟軟地從另一頭垂下來,無精打采地收縮着。

    燕離已走過去,他身邊的人已攔下了所有的傀儡,他再沒有任何阻礙,從那個大坑洞裏一躍而下。

    傀儡大王不是不想阻止,而是阻止不了。她忽然發現這個混蛋男人身邊又多了很多人,很多連她都覺得棘手的人。她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心狠手辣又薄情寡義的臭男人,爲什麼身邊總是有那麼多人肯豁出性命去幫他。

    她當然想不通,因爲燕離從來沒有要求過別人爲他拼命,這些人也正是爲了自己在拼命。她眼睜睜看着燕離從她旁邊走過去,只因爲她的魂線突然都失靈了,她本來很有信心,別管燕離是真君還是寰宇,只要魂線一注入他體內,其生死也就不由他自己了。

    現在她還是很有信心,但她發現必須要先解決掉眼前這個煩人的老頭。這個白髮蒼蒼鬍子也蒼蒼,臉上的皺紋可以夾死蒼蠅的老東西,本來一隻腳已經踏入了棺材,卻還是一副精神矍鑠的樣子,笑起來的時候,甚至仍如往昔,帶着幾分猥瑣與精明能幹。

    尉遲真金彷彿已看透了她的心思,淡淡笑着說:“看到我還沒有要死的跡象,你當然很失望。”

    傀儡大王憎惡道:“老而不死是爲賊,你是什麼?”

    尉遲真金淡淡道:“人老了就註定會死,老夫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要做什麼。”

    “那你將要做什麼?”傀儡大王當然想要立刻暴起殺人,但她找不出老東西的破綻。她早已不是初生牛犢,她已有非常豐富的實戰經驗,她知道面對這個老東西,如果不抓住機會一擊致命,那麼死的一定會是她。

    尉遲真金的臉上露出了幾絲惆悵:“人年輕的時候總難免犯錯,但年輕的時候犯錯,總還有機會彌補。還有人說,年輕的時候不犯錯,簡直就好像沒有年輕過。”

    “好像是這樣。”傀儡大王已冷靜下來,天真無邪地看着老頭笑,“你也認爲年輕人犯錯是可以彌補的對不對?所以你也並不是真的想殺我。”

    “我並不是在說你,我是說我自己。”尉遲真金的臉上露出了譏諷之色。

    傀儡大王道:“你總算還不算太老,你總算還能跟着這些年輕人到處亂跑。”她一面說一面移動,想脫離莫名的氣場的籠罩範圍。

    尉遲真金半步也沒有動,他仍然只是站在那裏,而且突然笑了起來:“人老了如果再犯錯,就很難有機會彌補,所以一旦抓住機會,就不會放過。”

    傀儡大王的腳步突然停住,她的臉上露出了恐懼之色,突然發聲尖叫:“你憑什麼把我當做你的錯誤,你憑什麼干涉我!”

    “因爲如果不是我的一念之差,你也不會活到今日。”尉遲真金淡淡說着,身上就燃起了火焰,一種蒼白色的火焰,在這暗夜中,它是那樣的醒目而且傲骨嶙峋。這火焰一燃燒起來,尉遲真金的腰骨就彷彿變年輕了二十歲,他的渾濁的眼睛變得清朗明亮,他已走向傀儡大王。

    這火焰如同她的剋星,她別說被碰着,就連眼睛看着,都覺出一股難以忍受的刺痛:“你不要過來!”她心裏其實是清楚這火焰是什麼,這火焰就是老人這一生所修持的浩然正氣,他把他一生的信念都具現出來,無疑是她這種人的剋星中的剋星。

    “你想要我死,我先殺了你!”她大聲叫着,突然露出瘋狂之色,不進反退地衝上去,她的手恨恨地穿入老人的胸膛,抓出了老人的心臟,但她身上也立刻沾上了蒼白色的火焰,然後倒在地上拼命地打滾慘叫。

    老人只是淡淡看着她,似乎早就料到自己會死,似乎根本就沒有想要繼續活下去。最終兩人都在白色火焰中化成飛灰。剛正既然是一柄利劍,會傷人當然也會傷己。

    看到愛徒慘死在火焰中,李邕胸中無疑充滿了悲憤,但在與燕朝陽的對決中,任何的分心都是致命的,他無疑已犯了大忌,左肩立刻就中了一槍,險些就致他於死地。

    但燕朝陽沒有追擊。兩人各退了數十步,各自冷眼看着對方。

    “不要指望我會感激你。”李邕胸中情緒起伏,殺死愛徒的兇手也已經死了,所以他很快冷靜下來。

    “不用。”燕朝陽冷冷說。

    “好,這是一場公平的對決,如果你死了,我會替你收屍的。”李邕對氣域的調動已攀升至頂點,神境自然而然顯現。

    兩個人的神境碰撞,立刻爆出四散的火花。這一刻虛境與實境已不分彼此,因爲二人所統轄的領域,都在拼命地衝撞着,如果其中一個支撐不住,無疑就會在隨後的對決中落盡下風。高手相爭,爭的本來就是那一線生機,那一線生機本來就是要用性命去爭取的。

    某一刻,竟是李邕的神境略佔上風,萬蛇虛影昂首吐信時,他一抖手中銀蛇劍,即有漫天大蛇虛影向燕朝陽噬咬過去。燕朝陽瞳孔一縮,神境被極盡打壓,他也“蹬蹬”退步,手腕勉強地也一抖,發出漫天如龍般的槍影,但似乎還是差了一分火候,竟漏掉了一掉了一道蛇影,眼看就要被咬住,他低吼一聲,龍魂槍驀的脫手飛出,從大蛇虛影的咽喉洞穿過去,虛影應聲而碎,但他似乎忘記了,真正致命的從來不是虛幻之物,從來都是人本身,因爲不管絕學還是神通還是神境,操控它們的人,都是人本身。

    李邕無疑就是那個致命的人,致命的蛇劍,致命的一劍,致命的劍光。當他以爲勝負已定時,卻發現眼前的燕朝陽突然消失了,緊跟着他的咽喉就被從後面洞穿。在生死的一剎那間,他的腦海幾乎不用費什麼力氣就浮現出一副畫面:

    脫手飛出的龍魂槍晃盪蕩的紮在青石板地上,然後藍色神光大亮,燕朝陽的身影從槍上浮現,然後他拔槍挺刺,勝負才真正揭曉。原來真正忘記的人是他,他本來不該忘記,他本來不該小看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