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這個形容我喜歡。”燕離笑意更濃。
餘行之哭着哀求:“求求你放過牧人,他是無辜的……我什麼都告訴你,我什麼都告訴你……”
“無辜?”燕離霍然轉身,臉上倏地全無笑容,變得酷冷殘暴,疾走數步,來到餘行之身前,粗暴地攥住他衣襟,雙目充滿無盡的怨恨,厲聲叫道,“我白家上下就不無辜?我父母就不無辜?”
他冷不丁一拳擊在餘行之臉上,怒怨滔天,吼道:“你告訴我,他們犯了什麼罪,要被這樣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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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你告訴我!”
“你告訴我!”
“你告訴我!”
拳頭一拳接着一拳,質問一聲接着一聲,直把餘行之打得慘不忍睹。
轉眼又柔和下來,輕聲道:“你不需要告訴我什麼,既然我回來了,你們一個都逃不掉。現在……”
他又微微一笑,轉身取了把刀,從餘牧人身上剜下烤熟的肉,用火鉗夾着,送到餘行之的嘴邊,“吃了它,我就讓你兒子活下去……”
間歇的淒厲慘叫,從審訊室裏傳出來。
獄卒從一開始的欣賞,逐漸變得恐懼起來,只憑想象着裏面犯人的遭遇,就讓他像是在地獄裏走了一遭。
整整一個時辰,燕離才從裏面出來。
不知是否錯覺,和剛進去時相比,他的臉上籠罩了一層不詳的黑氣,看起來分外可怖。
獄卒大氣也不敢喘,心有餘悸地小聲道:“公,公子審訊完了?”
“嗯。”燕離從懷中掏出租車剩下的幾十兩銀子,遞過去道,“這兩天辛苦了,拿去喝個茶。”
說完徑自走了。
獄卒本想推辭,見狀只好收下。再讓他上去叫住燕離,他是絕沒有這個膽了。
猶豫了下,他悄悄朝審訊室裏看了一眼,入目的情景,讓他忍不住彎身嘔吐,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
……
燕離離開地牢,毫無目的地遊逛在大街上。不自覺地,竟走到了長樂苑深處。
走出一道深巷,記憶逐漸深刻起來。
他回過神來,藉着微弱月光,遠遠見着一棵乾枯的老槐樹。
他緩緩走了過去,零星的枯葉與枯枝被踩碎,發出“嘎吱”輕響。
他走到了樹下,輕輕摩挲着粗糙的樹幹。
過了會兒他轉身,面向槐樹旁的一座府邸。
由椴木製成的匾額有些歪斜,年代已然久遠,到處都是斑駁的痕跡。上面寫着“白府”兩個字。
階下有兩座鎮宅的貔貅,也因爲風吹雨淋而失去了往日的神氣。
步上臺階,來到大門前,門上的鐵環有些脫漆,兩條慘白色的封條交叉着貼在鐵環下,但已斷裂,顯然有人出入過。
伸手推門,“吱呀”一聲,月色下,眼前正是意想之中的一片荒蕪,但也在意料之外。那麼多年過去,這處府邸竟然還荒置着,就像有什麼忌諱一樣,沒有人願意住進來。
穿過數道門廊,不覺已走到了一處熟悉的寬闊門庭。撥開漫到他腰間的雜草,一個腐朽的兵器架子倒插在土中,上面殘留着一些褐色的血跡,這只是當年慘案的端倪。
架子後邊是一棵老大的橘子樹,但也已乾枯,徒剩枝椏了。
小時候總在這裏爬上爬下,記憶之中,還有另一個人的音容笑貌,不由靜立緬懷。
半晌後,他轉身進入堂屋,四目望了望,又穿過堂屋,到了宅邸的大屋,也就是主家居住的院子。
推開主臥的房門,一股木頭腐朽的味道撲鼻而來。
燕離深深吸了口氣,心裏忽然沉得喘不過氣。
他踉蹌兩步,坐倒在金絲楠木製成的牀榻上,手不自覺按在了牀頭案上某處凸起,“啪”的一聲,不知開啓了什麼機關,牀板一側竟深深陷入。
但見得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這裏是?”
他想了想,憑着感覺向下摸索,到底只有二十來級,之後便是長長的甬道,並沒有什麼機關陷阱。
甬道盡頭是一個不大的石室,座東朝西處有一個香案,案上放着香爐,還散落着香燭火摺子等物。
燕離摸上去,用火摺子點了一支蠟燭,石室頓時亮了起來。
藉着燭火的微光,便見香案那一頭供奉着一幅畫,那畫上是一個白衣勝雪的絕色女子,她的神情滿是俯瞰衆生的冷淡與孤高,眼神銳而明亮,似蘊含絕世鋒芒。
僅僅一眼,燕離便知此女是一個頂級大劍客。
旁題了一首詞,燕離將蠟燭湊近,方纔看清,上面寫道: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下闋是:“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詞名爲《定風波》,落款卻是空的。
燕離心神微震,喃喃道:“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是何等的曠達灑脫,是她寫的?她是誰?爲何供奉在此?”
平復心緒,也不去動那畫,只在案上查看,又見一個蒙塵的錦盒。
打開錦盒,只見裏頭安靜地陳放着髮絲粗細的透明絲線,圈成十圈一份,如非它像星辰一樣閃耀,倒還看不出跡象,共有五份。另有一張紙。
“無影星絲?”
這正是祭煉寶器的無上珍寶無影星絲。
那張紙有些泛黃,燕離攤開看,只見上面寫道:
“此處乃供餘祖師之地,有緣人不意踏入,萬望莫損祖師畫像,寥寥星絲,權作報償。”
字跡有些眼熟,應該出自於父親白崇喜之手。
那麼她便是我的祖師?
燕離看着畫像上的女子,有些不真實感。
他想了想,收了錦盒,正要離去,突聽一聲嬌笑迴盪在這石室。
“誰?”燕離身體一僵,竟被摸到身邊還察覺不到,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姐姐大人,這便是你最後的掙扎麼?人家會好好享受的,嘻嘻嘻嘻……”
嬌笑聲遠去,燕離緊追上去,但才從密室出來,那聲音便突兀的無形無跡,消失得徹徹底底。
他又追了一會,來到堂屋,仍未發現人蹤,正想出屋,冷不丁見一道倩影從外飛身進來。
他連忙閃身躲避,隱身觀察。
月色下,那女子身着白黃相間的袒臂,飄飄如流仙的襦裙,烘托出難以掩飾的絕世身姿,動作輕盈如行雲流水一樣自然。
每次看她,似乎都有不同感受。
燕離一眼認出,她是沈流雲。
沈流雲不知燕離在旁,像往常那樣站在橘子樹下,怔怔出神。
微弱的月光照在她美如白玉的臉龐上,在沒有人的時候,露出些微的柔和,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可是,那些微的柔和背後,卻是難以言述的憂鬱。
一聲幽幽輕嘆,伴隨着輕嘆,檀口裏似乎吐出一個名字,“小梵……”
只是一個名字,便道盡了她鬱結的幽思。
燕離全身一震,只覺一股溫熱注入心口,剎那傳遍全身,如抱火爐,“果,果然是你……”
他緊緊靠壁,哪怕微不足道,他也想多靠近一點,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傾訴魂牽夢縈的思念。
“誰在那裏!”伴隨着冷喝,凜冽勁風已先一步突入堂屋。
PS:這裏借用東坡先生的《定風波》,若是不喜,見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