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35、腹有詩書氣自華
    守陽觀。

    觀主清平道長少有的興致,擺出了棋盤。

    “道友怎麼看今次大考?”

    與其對弈的是個華服中年男子,有一個略微發福的身材,長了一張不苟言笑的圓臉,鬚髮眉毛都修得十分整齊,他夾着一粒白子思索着:

    “不好說。”

    白子落下,他擡頭望了一眼清平道長,“今次讓本座來,想是擔心聖朝新出規矩,有些個年輕人受不住誘惑。本座平心而論,若是果真有本事,便是作爲棋子也不妨,道統的光彩,總有籠罩他們的一天。”

    此人便是此次負責批閱試卷的風火上人朱融。

    “那也是的。”清平道長道,“人仙兩界,二者相互深入根植,想起衝突也難。只是這次大考,平白多了一些風波。”

    “道長指的什麼?”朱融道。

    清平道長意味深長地道:“天機策寫了什麼,本道指的便是什麼。”

    朱融目光一閃,道:“向秀技不如人,被寫到天機策上,也是無話可說。但那人性子招搖,本座自當‘審慎’!”

    “審慎。”清平道長微微地一笑,“你該知道,劍庭最喜歡的便是‘鋒芒畢露’的年輕人。”

    “劍庭已經有很多這樣的年輕人,不能再多了。”朱融淡淡地道。

    清平道長笑而不語。

    就在這時候,二人下棋的動作同時一頓,又同時閃身來到屋頂上,只見考場的位置斗然升起一道青白相間的光,宛然一道通天的玉柱。

    “此等華章氣韻,有些年頭沒見了,不知是哪個考生!”朱融神色微動。

    正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寫出來的文章若能感動天地,也會產生異象。

    當然,如果在別的場所,這等異象無法被發現;考場卻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一個陣法,可將此等異象具現。

    沒過多久,繼第一道光之後,又有一道氣韻沖天而起,但比第一道差多了,只是一點點青氣,餘者盡是透明。

    “相比起總體而言,還是可以的。”朱融淡淡道,“前二十應當問題不大。”

    不多久又見一道,此次相對驚人,其粗壯是第一道的兩倍還多,整體呈一個乳白色的狀態,雖然它看來幾乎和空氣融爲一體,但卻能感受到它的磅礴之意,此等磅礴,便是道的體現。

    “這個還不錯。”朱融笑着道,“至少能排入前五之列。”

    “真知灼見,即使不用華美的字句來襯托,它也是純粹得近乎於道。”清平道長淡淡笑着點頭,“確實不錯。”

    緊跟着又有一道刺目的光芒沖天而起,它竟比那乳白色的還要粗壯數倍,幾乎佔據了大半個考場,並在光柱之中,隱約能瞧見一本書的模樣。

    “太清道書!”朱融目中異彩連連,“早就聽說道友門中出了個熟讀經藏的天才弟子,便是此人吧,此次修行論述的魁元,應當便是他了。”

    清平道長矜持地一笑,“純陽觀四脈,太清一脈以此子爲最,有此能耐也是應當。”

    ……

    一絲絲的氣韻在燕離的頭頂上聚集。

    此刻心神處於一種豐沛的狀態,他自己沒有察覺,一絲絲乳白色的光華漸漸地透過金色光罩,向更高的天空而去。

    他那雙又黑又亮又深的眼睛裏此刻充盈着一種清韻,再也沒有任何外界的因素,能夠干擾到他。

    距離結束已經只剩半個時辰,他徐徐地吐了口濁氣,重新鋪開一張紙,拿起筆,緩緩地落筆:

    “夫善而不爲者,無善而及身。天下有至善無有哉?有至水無有哉?無流厚形,其憂也懼,江河湖海,以至塔矣。今奚爲奚據?奚避奚處?奚就奚去?奚樂奚惡?”

    “夫天下之所尊者,惟強也,上善之強,以不爭?爲不惡?人之生也,與憂懼生,何以不爭爲不惡?是故尊者,爲上善若水之強也。”

    “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積財而不得盡用,修道誠之所以矣,涓修不讓,亦久憂不死,何苦也!天下是非果未可定,與身強,與人善,是故道清體健,冥冥順耳,故道者不死,若天地根也。”

    “夫貴者,夜以繼日,思慮善否……”

    愈是書寫,胸中愈是充盈着一種融入天地萬物,體會衆生百態的感覺。

    那乳白色的光已頗具規模,衝上了更高的天空。

    將所有體悟寫在紙上,當燕離回過神那一刻,恰好聽見鍾鈴被敲響,有腳步聲逼了過來。

    如是方纔,簡直就像勾魂的無常,催命的閻王。

    鎮上大印,在收容試卷的匣子上寫下自己的大名,然後站了起來,就碰上了來收試卷的考官。

    那考官眼見燕離已將試卷封匣,冷哼一聲,拿了匣子便走。

    燕離不擔心他會從中作梗,因爲那匣子也有機巧,只能開封一次,如果他敢動手腳,匣子無法恢復原狀,腦袋落地只是等閒,更甚者會被誅九族。

    離開考場,只見黃少羽三人已經在等候,看到他出來,忍不住埋怨道:“搞什麼啊,寫這麼半天,老子早就寫完了。”

    “你要是頂着人家的壓力,小王只怕你時間到也不肯出來。”姬玄雲道。

    “爲什麼?”黃少羽奇道。

    “考砸了,沒臉出來。”姬玄雲譏諷着道。

    “嘁!”黃少羽不屑地道,“爾等凡人絲毫不能領會本天才的天賦異稟,本天才會考砸什麼的,簡直是新閻浮歷以來最大的笑話!”

    姬玄雲冷冷一笑,不再搭理,轉而望向仍然一臉思索的燕離道:“考得怎樣?”

    “還行,”燕離自覺滿意,“前五問題不大。”

    “這麼自信?”姬玄雲笑了起來,“越來越有小王的風範了嘛。”

    “即便拿到第五,問題也不小啊。”黃少羽道,“除非你在真名環節能拿到第一。”

    餘秋雨以爲然地點點頭,帶着詢問的目光望着燕離。

    “真名你們就不用擔心了,這傢伙是個變態。”姬玄雲似乎想起了什麼,臉悄悄紅了一下。

    “去喝酒吧,我請客。”燕離道。

    “喝酒之前,咱們是不是還有一個保留節目啊?”黃少羽邪笑着道。

    “天上人間的話,我沒心情。”燕離道。

    “哼,無恥之徒!”姬玄雲罵道。

    黃少羽淡然自若地無視了姬玄雲,道:“我知道你對自己論述的成績很在意,不過最少也要明天才能知道結果。至於天上人間,那當然是要去的,這可是你答應過的,不過不是現在,難道你們忘了天機簿嗎?”

    “對,最新一冊天機簿上,一定有劉向秀輸了賭約卻賴賬的事情。”姬玄雲眼睛一亮,“那個臭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就對此事一聲不吭了,要換作小王,非得把他揍得他媽都不認識!”

    “走。”燕離也來了興致。

    一行四人便來到就近的天策樓,買了天機簿後,找了個酒樓點了酒菜,然後才翻開來看。

    只見扉頁的第一個目錄就寫道:五行院弟子劉向秀敗給散人燕離,至今對賭約一事緘默其口。

    翻過目錄,來到書目頁,先寫一行日期,居然具體到了時辰,賭鬥過程也非常詳細,好像親身經歷一樣,最後才標明賭注,寫着:‘鬧市裸奔’。

    “道統的臉都被他丟盡了,不過反正也不影響他大考。”黃少羽尖酸地道,“現在他一定想試圖通過大考,在名次上壓你一頭,好掙回一點名聲。”

    姬玄雲卻是大樂,“大豬頭,你怎麼想出來這個賭注的,實在太損了,萬一輸了怎麼辦,你難道真的要去裸奔不成?”

    燕離聳了聳肩,“人本就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給人瞧瞧又有什麼大不了。”

    “那你現在就去啊。”黃少羽哈哈大笑,“讓我們瞧瞧你赤裸裸的風采。”

    “這麼說來,你也想跟我賭一場?”燕離不懷好意地道。

    “這,這個嘛……”黃少羽乾笑兩聲,然後很嚴肅地道,“大考期間,有辱斯文的事情,還是不要做了。”

    ……

    閱卷的書閣,喚作光明閣,取正大光明之意。

    所有考生的匣子,分批次被送到這裏來。

    朱融就坐在書案上,那些匣子在他面前自主懸浮着,有些匣子不用打開都有華光透出來。

    在書案的左面,有一個非常大的櫃檯,由與匣子一般大小的方格組成,統共只有一百個,修行論述能通過的只有一百個名額。

    這一百個考生進入真名環節,如果能取得更好的名次,綜合成績之後,每個人都有機會排入前五十。

    假如一個考生論述成績是二十名,第二輪真名排在三十名,綜合成績之後,至少能保證一個二榜進士及第。

    假如一個考生論述成績是最後一名,而第二輪真名卻排在二十,那麼綜合成績之後,還是有很大的機會進入二榜。

    朱融給卷子分門別類,所有沒有華光透出的匣子,先放在一邊,挑出有華光的仔細閱覽。

    這時發見一個透着乳白色華光的匣子,他心裏一動,將之召來,取出卷子讀着。

    讀着讀着,忍不住連連點頭,這個考生的論述完全貼合他心目中的“論道”,讓他非常滿意。用字樸實無華,沒有特別精彩的華麗的字句來修飾,雖然讓他稍感遺憾,卻不妨礙他的喜愛,正想將之放到櫃檯上,不經意間瞥見匣子上的名字,動作爲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