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34、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商均的水,是生命之水。生命之水,即養生之水。這養生之水,非此“養生”,單只是活了萬物之意。

    所以,商均的水,和江河湖泊,和天上落下來的並無不同。

    正應了那句老話: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老話長談,自有道理在裏面。不會水的,首先離水就遠遠的,像燕離那樣,他會主動靠近嗎?會水的就不同,自忖水性堪比游魚,甚而要與之一爭高下,悲劇往往源於此。

    商均的會水,也正來自於此。

    他的過往乏善可陳,本不過村中野童,有天在河中玩水,不料力竭,以爲溺斃,醒來就稀裏糊塗進了奉天教。

    後來才知,是聖母路過,救了他一命。只是今後卻不再是人,成了不死不滅的怪物,還憑空多了控水的神通。然而雖然稀裏糊塗地爲着教中事務奔波,他內心仍是山中野童,彷彿那次溺斃之後,就不再成長,於是總一副靦腆相。

    又因他內心仍是山中野童,既無禿鷲那樣的瘋狂暴虐,也無夏殷那樣的嗜血殘暴,雖任着奉天教徒,卻少被人提起,名聲十分不顯。

    現如今,對上了眼前這個面相兇惡的魁梧的女人。他的視線屢屢飄到女人背後的大甕去,一方面是不敢直面她的兇惡。印象中,隔壁家的經常使他做噩夢的王屠戶,跟她比起來簡直太和藹可親了;一方面又好奇於甕裏裝着的東西。

    這麼些年,他利用控水的神通,也很是琢磨出一些修行者們所謂的招式。

    雙龍出海是他的得意技,雙手往虛空那麼一劃拉,就勾住了冥冥之中的靈河,如那寰宇神仙隨手可摘星那樣,他隨手也可以抓來洪流,兩道水龍就此形成,撲向兇惡女人。

    然後他立刻就發見了甕裏的東西,居然是岩漿。

    岩漿被裝在甕裏,不怕被燙死嗎?不,什麼甕能裝住岩漿?

    李闊夫此刻已成了個火人,冒着黑煙,使她形象更加兇惡。大甕融化,形成岩漿,漸漸覆蓋她的體表,一如製作糖人的過程,連兇相也被岩漿覆蓋,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頭,兇光卻是加倍的凌厲。

    商均心中一顫,難怪阿爹常說,女人是老虎。

    水火相爭,一方是岩漿,比普通火溫度更高,商均的水卻是澆不熄的,雙方交手幾個回合,水龍接連破滅,重續,已經落在了下風。

    這時聽見黃鸝一樣好聽的嗓音,發出來的悲鳴。

    李闊夫往那處望去,想也未想,一手抓一條水龍,就往那處去。

    雙龍與那萬頃狂沙碰上,即將之潤成了泥沙,從根本失卻了乾枯的力量。

    “你這大蠢貨!”伏見氣得破口大罵,“你的媽媽的,腦子裏裝的都水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打回孃胎裏重生一遍!”

    商均很委屈,卻頗有反擊的意向。他內心雖仍是山中野童,但也有一隻小獸,時而冒頭齜牙咧嘴,“你可是打不過我的。”

    事實正是如此,商均的水,剋制不了岩漿,卻完克乾枯之力。他簡直一點也不懼修羅皇子,甚而可以單手負在身後,睥睨說着“讓你一隻手”之類的充滿高手風範的話。

    伏見一時間氣結。

    “夫人,你可無事?”李闊夫甩飛水龍,蹲下查看。

    “我無事,可素芳她爲了救我……”李香君只覺說不出的傷心難過,倒寧願死的是自己,心中充滿自責,“龍首明明說過,明明說過糾纏遊鬥爲主,不可力敵,是我疏忽大意,自以爲是,還想以弱擊強……”

    李闊夫瞟了乾屍一眼,皺了皺眉頭。突見一滴泥水落下,滴在乾屍上,竟生了些許潤澤。

    她心中一動,抓住乾屍的手把脈,眉頭一挑,當即割開手腕,放血下去。

    奇妙的一幕發生了,乾屍在得了血的滋潤後,皮膚竟漸漸充盈了水光,也不知是何原理。

    “夫人別傷心了,她的心脈仍在跳動,這裏交給我,你快去尋些精血,放給她喝。”

    李香君當即斂了淚光,二話不說去了。

    “想走!”伏見大怒,化爲狂沙攔截。李闊夫冷哼一聲,抓住水龍掃去。商均心中小獸嘶嘶吐信,冷笑着觀望。

    “均,你敢聯手敵人來對付我,我會向龍如實稟告的!”伏見怒不可遏。

    商均的記憶之中,龍的那雙看不出喜怒的眼睛盯住自己的時候,總是不寒而慄。你可以跟他隨意地說笑,也可以用他來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甚至可以跟他搶東西喫,但是他絕不容許有任何背叛的行爲。

    放任敵方利用自己的神通,對付自己人,雖還達不到背叛的高度,卻也非常嚴重。他有心收回神通,但心中小獸卻“嘶嘶”地道:“此子初來乍到,仗着精通符籙之道,對你這個‘元老’頤指氣使,給他長點教訓多好?”

    被自己的內心這麼樣一蠱惑,動作不由得慢了下來。

    李闊夫趁此打得伏見節節敗退,氣急敗壞地大喊,“商均叛變了!商均叛變了!”

    “你亂說什麼?”商均臉色一變,慌忙收回神通,另施手段打向李闊夫,爲其爭取了喘息之機。

    此後二人聯手對付李闊夫,但他心中頗有些不忿,常常出工不出力,以至於雙雙被拖住,騰不出手對付其他人。

    ……

    桂花在這時節,還遠不到開放的時候。

    枝與葉之間,結了三五粒果子,一茬一茬,有些被風颳在地上,久已無人打掃,宅子門前就很顯眼。

    但不用這些果子,門口一個抱着巨斧的怯生生的道童,已指明瞭路徑。

    “本王知道你在裏面,你跟我父王的恩怨,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本王跟你的恩怨,又是我們之間的事,不相提,不併論。”

    姬玄雲的目光越過小道童,落到前廳用椅子和一方門板搭的簡易木牀,那兒依稀有個人影在抽搐,心中生疑,但還是道,“你出來吧,跟我父王一樣,堂堂正正迎戰!”

    宅中自然毫無迴應,便是小道童,也只拿一雙怯生生的眼睛看着他們。

    “主公,那日便是此人了,我絕不會看錯!”陸汗青突然冷冷道。

    “你不出來,本王便進去了!”姬玄雲聽罷,大步往裏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