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45、那麼正是時候
    在路上,姬紙鳶儘管有些心不在焉,還是從對話中意識到自己會錯了意。

    這姬無憶因爲是自己的錯,對於魏然的被流放,很是耿耿於懷,覺着害他光明前途毀於一旦,偏又不肯坦然承認,是個小孩子心性。扭扭捏捏的,想要提出補償。

    魏然不受,她九公主從來高傲不羣,看別人一眼,都是天大榮幸,又怎肯再提,於是一路上的氣氛就很沉默而且僵硬。

    龍皇宮比聖世宮更大,更加顯赫,往來巡邏的衛士,更是絡繹不絕,錚錚甲葉的響聲不絕於耳,將這深宮重地託顯得冰冷森嚴。

    姬紙鳶不由得想到在大夏,從登基開始,就從未有過悠閒,去觀賞自己的皇宮,以爲無論誰的住處都一樣,區別在於大小而已。如今看了別人的皇宮,才深刻理解到它所代表的意義。

    然而大夏是毀了的。

    因爲這沉默,與周圍的令行禁止般的死寂,忽然的相互融洽了。她就在這死寂中緩緩踱步,彷彿連腳步聲都已沒有了。

    姬無憶忽然回頭看了一眼,道:“聽說起始鎮最先是個寡婦村?”

    姬紙鳶回過神來,道:“是。”

    “哦?”姬無憶道,“你怎麼想的。把她們收在麾下,建成起始鎮,你怎麼想的?”

    “最先是不忍心放着不管。”姬紙鳶道。

    “現在呢?”姬無憶道。“據說你們有了規模不小的軍隊,慢慢成了鉅鹿境很強大的一股勢力。那麼現在你是怎麼想的呢?”

    “現在也是。”姬紙鳶道。

    “真羨慕你。”姬無憶道。

    “羨慕我?”姬紙鳶道。

    姬無憶道:“我從小就被父兄寵愛,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體驗不到從無到有的成就感。”雖說着羨慕,但這字裏行間,卻發出一種炫耀來。

    姬紙鳶跟那些寡婦相處久了,不像以前那麼樣無知,聽出這意味來,卻只是笑而不語。

    來到御書房外,守門的衛士早就得到授意,立刻客氣地道:“陛下已先有了囑咐,來了就請進。”

    這書房很寬敞,姬御宇就在水晶制的書案前端坐。

    “父皇,女兒把人給您帶來了。”姬無憶大喇喇地走進去,笑嘻嘻地說着,表現出不同的一面。

    姬御宇放下摺子,擡起頭來,寵溺地一笑,“好了小淘氣,父皇跟他們有要事商談,你不是要趕去給你的太子哥哥聲援嗎,快去吧。”

    “說什麼悄悄話不讓我聽。”姬無憶有些不滿,但想到姬無忌,便還是道,“哼,人家還不想待下去了呢,你們自個談吧。”說畢自去。

    等到她走出去,姬御宇先看向魏然,笑着道:“二位見笑了,這端陽倒是被朕給寵壞了,告退也不見禮,像個瘋丫頭似的。”

    “參見聖皇陛下。”魏然作揖道。

    “公主很是率真。”姬紙鳶也略一打拱。這在她而言,就是很隆重的禮數了。

    姬御宇也不見怪,只說道:“李苦給人界帶來了很大的動盪。朕手上這摺子,說的是玄當死士自景王死後,羣龍無首,便到處流竄作惡,給各地的百姓帶去了沉痛的災難。這麼些日,就一直在處理,忙得沒時間召見,紙鳶姑娘不會怪朕吧?”

    “不會的。”姬紙鳶面色如常地說。她反正也不是真的奉召而來。但這時刻已很晚,她不很站得住,就問道,“聖皇爲了何事召我來見?”

    “說起來,”姬御宇露出一個慈和的笑容,“你也姓姬,修的也是《洞靈》,當初知道,就細心調查過,數百年前,確有一支姬氏的血脈,迷失在崑崙山神境。你可是從崑崙山出來的?你的祖輩們可還安在?”

    “我醒來就在了。《洞靈》確是祖上傳下的。”姬紙鳶含糊地說。

    “嗯,這就很好,我們體內流的是一樣的血。”姬御宇就好像看着一個出色的晚輩,閃耀着讚賞的光。“正因了這血脈的優秀,才能造就我們姬氏皇朝。不過,如今這輩分已不可考,朕的之所以喊你紙鳶姑娘,正是出於這點考慮,不是刻意的疏遠。”

    他很快的開門見山:“星夜召紙鳶姑娘來,有兩件事,要跟你商談。”

    “請說。”姬紙鳶道。

    “第一,那日到底發生什麼,朕想你會不會知道一些什麼。”姬御宇的目光變得很有些威嚴,盯住姬紙鳶的臉。

    “那日?”姬紙鳶神情微微地恍惚,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當日。

    她看到漫天的怒焰,就要將李苦吞噬,整個時空便彷彿停滯了下來。

    所有的空氣都凝固住,便連呼吸,都不能自主。

    她看到星辰大海,在眼前閃耀洶涌,高山大地,在眼前起伏綿延,時空流轉着世界的記憶碎片,宛然一片片的各色的琉璃,火焰一樣的燃燒。隨之破土而出的,是一個廣大的道場,她簡直立刻認出來。

    然後出現一個人,將李苦從火焰中救下。

    那人彷彿特意地往她看過來,面上帶着似笑非笑的難以捉摸的神色,“紙鳶姑娘,能否請幫在下一個忙?”

    “你是誰,爲什麼認識我?”姬紙鳶道。

    那人笑着說:“在下張逸楓。”

    “張逸楓?”她覺得很是耳熟。

    那人笑着說:“請幫我轉告燕離,就說離恨天將要起事,讓他別忘了當初的諾言,否則在下便會拿走一樣他最重要的東西。”

    “他最重要的?”她微微地一怔。

    “他最重要的,便是紙鳶姑娘你了。”那人說道。

    “我?”她的心潮微微地起伏。

    那人笑着說:“那麼,告辭了。”說罷,整個的異象就消失不見,跟着是那些魔族以及姬御宇詫異的神情。

    “李苦就在我們眼前消失了。”姬御宇這時就顯得很沉鬱,“他造成了太多的破壞,對帝國土地乃至於百姓,卻沒有得到罪有應得的報應,這意味着以後又會出現,造成更大的破壞。紙鳶姑娘,朕希望你能如實告訴。”

    姬紙鳶搖了搖螓,說道:“我也十分詫異。”

    姬御宇嘆了口氣,道:“這樣麼,也罷。”

    “第二件事呢?”姬紙鳶道。

    “第二件,是血統的問題。”姬御宇恢復了溫和,“紙鳶姑娘,你同我們姬氏,即便不論輩分,到底還是同樣的血統,修了同樣的絕學,你就有義務爲了姬氏皇朝的壯大和穩固付出一份力氣。朕之所以放任起始鎮的發展,便是希望你在外面,也能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魏然的眉頭就挑了起來,心裏知道,正題來了。

    “有什麼能效勞?”姬紙鳶道。

    姬御宇面上顏色更祥和,說道:“這也有二:第一,請紙鳶姑娘留在宮中,出任御星臺左護御使,從二品的職銜,正一品的俸祿,負責教授全部的新生皇族讀書修行。”

    這一樣當然不能選,魏然眼神發冷。

    “第二呢?”姬紙鳶道。

    “第二,朕會封你爲長州兩路刺史,替朕駐守鉅鹿,防備阿修羅界的敵人進犯。”姬御宇說道。長州兩路,是對鉅鹿境的舊稱,就是說一條通向人界,一條通向阿修羅界,故爲兩路。

    魏然的拳頭倏然緊握,只覺胸中也沸騰了起來。這姬御宇,從前放任鉅鹿境混亂不治理,主公每日裏殫精竭慮地付出,不知用了多少努力,如今纔有一點起色,他就擺明車馬伸手來掠奪果實,真可謂無恥之尤!

    正要說話,卻被姬紙鳶擡手製止。她微微地笑着,“我應了。”

    “如此甚好。”姬御宇也笑起來。

    “不過……”

    “不過?”

    姬紙鳶道:“不過長州兩路,從此是我領地,我不讓順天、龍皇二府進駐。我也不做什麼刺史,長州既然是我領地,從此我就是長州王。”

    二府不進駐,那麼還有什麼意義?而且她竟敢自封爲王,簡直無法無天。這兩句已讓姬御宇十分的變了臉色。

    然而她又淡淡地補了一句,“長州王只管阿修羅界,聽調不聽宣!”說罷轉身就走。

    “你好大膽子!”姬御宇一下子目露兇光,御座兩旁便激射出黑色影子,向姬紙鳶撲過去。

    魏然心中快意,閃身擋住,大聲叫道:“聖皇,留點體面吧!”

    “魏然!朕當初怎麼待你?姬御宇更加憤怒,閃身來到殿下,但還沒失體面,沒有親自動手。

    魏然作揖道:“聖皇,過去的已過去了。來時老師告訴我,若主公掉上一根頭髮,他便是第二個李苦。”

    “你老師?”姬御宇的臉色很是變了變。

    “第二個李苦,他竟然這樣說?”臉色接着略略的蒼白,忽然的很有些無力,“他看着朕一點點長大,竟然這樣說!……”

    “陛下!”數不清的衛士已趕在御書房外,擋住了姬紙鳶的去路,單等他一聲令下,就將她二人砍成肉糜。

    “放了,走吧。”姬御宇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眉宇間同時浮出了很深的疲憊。

    魏然看到,心中有些愧疚,但很快就想到,他未必不是故意擺了給自己看的,這豈非是他一貫的手段?再說理念不合,多說也無益。想到這裏,便堅定了決心,踏步而去。

    這同時,燕離正帶了黃少羽一個人,站在天上人間的大門口。

    “喏,你不是早就想來,這次正好實現你的願望。”他笑着說。

    黃少羽撇嘴,努力做出不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