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77、不愛江山愛紅妝
    圓的月,不缺,往往的也缺,正因爲獨弦的悲思,往往的難合,就倍添寂寥。

    “這樣的月,是否獨隨了我,我在天涯,天涯又在哪裏。”

    十五臨門四街,東市連接狀元坊的鬧熱長街,在一處高宅的屋頂,雪天涯孑然地立着,擡頭望了圓月,分明感受到了冷意。

    本該鬧熱的十五臨門四街,在這不缺的月下,顯得死一般的寂靜。這反常彷彿就只爲了將他環繞,使了這冷意,更加刻骨銘心,像回到二十多年前,被族老鄉親趕出宗祠的一幕,每個叔伯嬸嬸的冷眼看他,就好像一把刀,不斷地戳在他的心上。

    然而並不痛。可嘆的是,在這樣的月夜,沒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家。

    他繼續前進,身形縱起,便能騰空十丈,到數十丈外才落,還是一個高處,繼續地重複,不一刻來到一個灰暗前頭。

    說是灰暗,卻是堂皇。

    因爲相比被籠罩的範圍,身處的長街,有着月華的傾灑而亮堂堂,到了這灰暗裏頭,月華照不進,就顯得灰暗;然而卻堂皇。

    它的堂皇,是無數的黑色的劍影,凌空立在那裏,排列成四面的牆,沉默卻凌厲;肉眼可見的,有近十里的廣闊,圍出了一個劍城。

    他正看見最後的平民,被幾個官兵模樣的驅趕出去,九天之上,統御這劍城的人,向下方發出說話:“好了。”

    宛然平地一聲驚雷起,劍城裏浩蕩蕩發出聲響,每道劍影都如同附和了主人的說話。

    “原來如此,天柱山的所謂的祕寶,是九霄雷音。九霄雷音易主了!”

    那人的正下方,就發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來。

    “九霄嗎。”

    他聽到這個聲音,灑然一笑,舉步地踏,向虛空走了去。

    “誰?”

    一經入到劍城裏,即刻被發覺。

    “我。”他凌空踱步,每邁一下就是數十丈,很快來到了蘇府上空。他先向下方看了一眼,李紅妝也正擡起螓首,視線一經碰撞,便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厭惡來。

    他甚少對人露出這樣神色;正巧的是,李紅妝也如他一樣,甚少對一個男人露出這樣的神色,尤其是他那樣的男人。

    “是你。”鳳九因爲統御劍城,沒有法脫身,只在高空向下看他,“不要你插手。”

    “我爲自己而來。”雪天涯將目光挪開去,不願再看李紅妝一眼,向蘇小劍行了一個禮,“小劍峯主,別來無恙。”

    “甚好。”蘇小劍微微地點頭。然而僅是這麼樣輕微的動作,劍意卻是四面地發散。“天涯來此做甚?”

    “晚輩一個朋友,陷入這煉獄陣了,我不能袖手旁觀。”雪天涯說道。

    “朋友?”李紅妝聽到,登時笑得花枝亂顫,譏諷道,“雪天涯,你難道忘了自己是個男人?男人只有紅顏知己的你不知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連你這樣的都吸引來了。”

    雪天涯坦然道:“我確實傾慕着紙鳶姑娘,不過她早就心有所屬。撇開傾慕不談,紙鳶姑娘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我此來,不爲了除魔,也不爲了這傾慕,單隻爲了朋友而來。”

    “留着你花言巧語,去哄姬紙鳶吧。”李紅妝冷笑,“她已進去好些時候,你再慢一點,收屍都趕不上熱乎的。”

    “小劍峯主,鳳兄,失陪。”雪天涯說罷,便落在院子裏,步入了煉獄陣。

    “現在,人質有三個呢。”李紅妝忍不住嬌笑起來,“蘇小劍,你該知道,雪天涯若是死在這裏,道庭可不會就這麼樣算了,這可都是你一意孤行的後果。”

    蘇小劍不發一個字,驀地駢起劍指,蓬勃劍意得到釋放,驀如風捲殘雲,可見氣流向了左右兩面發散,先朝下的掠去,不盡地延伸,到劍城爲界,兀然拔空而起。

    數不清的劍意,流轉着匯聚成數百千萬的劍勢。

    天搖地動之中,以蘇府爲圓心,近十里範圍的高門大宅,霎時間如被那宏大的氣機運轉連根拔起,跟隨那劍勢,在半空中飄搖,如以各式樣的房屋爲主角的木偶戲,在那裏別緻上演。

    蘇宅破碎,堂屋中央煉獄陣整個暴露出來,整個如灰暗色的雷球,所裹的不過十來步方圓,內裏卻是別有乾坤。

    “你這個當女婿的,竟是連老岳父的房子都拆麼,讓二老日後住在哪裏?難道搬去藏劍峯不成?只怕那幾個清幽雅趣的竹廬子,老人家住了不習慣。”李紅妝嬌笑着發出揶揄來,心中卻是凜然生寒,一面說一面跟方玄綽不住地倒退。

    蘇小劍哪容得她二人逃走,到他這個境界,已不需什麼招式,劍指虛引,數百千萬的劍勢齊動,天地便失了顏色。

    “紅妝快走!”方玄綽毫不猶豫地轉身停住,身上銀衣獵獵震盪,暗合的天地,到他這處,就剩了一條縫。身體內部發出來咆哮,幾近凝固的魔血驟然加熱奔涌,他的眼睛就血紅到熾熱,進而蔓延到身上,整個都燃燒起了黑色的火焰。

    如有荒古巨獸的狂嗥,從這火焰之中,就騰起一道通天接地的虛影,不知用了怎樣的手法,頂住了幾乎要完全合攏的天地,爲身後的女子撐起了一片天空。

    然而甫一交觸,他就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魔血加劇地翻涌,不住地嘔出來。

    李紅妝來到了他身邊。

    “紅妝!”他心頭一下子火熱,激動地看她。卻發現她並不看來,眼中只有蘇小劍,比他燃燒了魔血的還要熾熱,那是對強者天然的崇拜,那是對強大與生俱來的渴求。他是知道的,她的血脈,生來就不安於人下。

    “方叔,我要突破這生死玄關,修成真正的生死力場。”她的向前一步,等同於放棄了身後的逃生之路。

    方玄綽道:“這是何苦?”

    “我要親手拿到這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利,若不能突破,說明我沒有這個資質,那就死吧!”

    李紅妝玉掌一翻,本能要祭出什麼,纔想到瀟瀟正陪着姬御宇那個老色鬼,便又收回。“也罷,生死生死,不見死哪來的生。蘇小劍,我李紅妝今日若不死,他日便要你付出更甚百倍的痛苦!”

    她迎着方玄綽都只能苦苦支撐的壓力,悍然向蘇小劍發起了反擊。

    豔紅的楓,從虛空裏涌來。先有了葉,纔有了枝幹,纔有了根,平日裏運轉無礙,到此就如逆流而上。然而越是如此,越是激起她骨子裏的對命運的抗逆。

    她的存在這天地間,看來是如此的不易,這麼樣纖弱的玉軀,本該被人擁在懷裏呵護,卻選擇去對抗那狂風驟雨。

    唯獨那一襲血衣,是盛放在天地間的紅色妖姬,比那傲霜寒梅更加的冷豔。

    方玄綽因此的減輕了壓力,他的所餘的目光,就只剩了這個女子。癡癡的迷離之中,是萬般的寵溺跟慈愛。心血來潮,不禁吟道:

    “對鏡照燭薄相憐,小樓血衣翠黛顏。南枝紅雪半香臉,不愛江山愛紅妝。”

    紅楓每壯大一分,李紅妝的臉色就更蒼白一分,暗紅的魔血,不住地從嘴角滲出來,整個眉頭都糾結在一塊,顯然承受着巨大的苦楚。

    “方叔……您的文采……侄女真的不敢恭維……”

    方玄綽歉然一笑,“我不過是侍奉太子時候,耳濡目染聽來一些……”

    “不過……我很喜歡!”

    李紅妝極喫力地發出笑聲來,“不愛江山……愛紅妝。不愛江山,愛紅妝!”

    血色的雲隨着詩聲開始加快壯大,竟是生生從數百千萬的劍勢之中,掙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漫漫的紅楓林,在她的背後呈現開來,就好像一副絕美的畫卷。她的神色,也不似開始時候的痛苦,反如真的畫中人兒般繾綣。

    神境,十月是你的謊言。

    楓紅十里,彷彿畫筆鉤織的一個唯美的謊言,叫這天下的美都黯然失色。

    蘇小劍受到了觸動,認真地道:“我承認你的覺悟。但是,到此爲止了。”他握住了青劍。

    如果說一開始的程度是涓涓細流,到了他握劍時候,全部的劍勢,就突然產生了質的變化。手中無劍的,未必不是劍客,但手中有劍的,就一定是。

    “不愛江山愛紅妝!”李紅妝倏地掐了個印。

    兩方天地轟然碰撞,然而謊言終究只是謊言,十里紅楓,倏地煙消雲散。

    李紅妝直接地吐出一大口魔血來,意識幾乎泯滅在黑暗之中。但她不肯就此放棄,還在掙扎,微弱的意識之火,還在努力地尋找着生機。

    “主人……”

    突然聽到一個呼喚聲,她簡直要懷疑是錯覺,“瀟瀟……你不是……”

    “主人,瀟瀟來晚了,您沒事吧?”

    下墜的方向,突兀地顯出一扇門,門被打開,就看到紅衣抓着一個人朝她招手。

    她從門裏穿過去,就直接落到了地面上。到得地面,就避過了劍勢大潮的正面衝擊,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然後,她便認出了紅衣抓來的人,頓時喜上眉梢,“瀟瀟,你立大功了!”

    ps:我多喜歡李紅妝啊,看我熬夜寫她。這首詩,之前發到過羣裏,說是不押韻,覺得不好,饅頭還幫我找了現成的。現成的我看了是很驚豔又心動,但不如原創來的舒服是其一;其二過了那麼久,再見也已是滄海桑田啊;那麼其三呢,是方玄綽這個人物背景,不是什麼書香門第或者大才子,能寫出什麼驚才絕豔的詩詞啊,不就跟我一樣水平麼(別打臉)~~。好,就叨到這裏,睡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