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6、論乾坤
    夏祥坤連忙道:“不不,小人聽憑做主……”

    夜青嵐道:“燕離,你說,他說的可是真的?”

    “有部分是實情。”燕離道。

    “哪部分?”觀山海道。

    燕離微微一笑,道:“我同夏萬里是發生了口角,不過止境印證上,他是從臺上摔下去而死,怎麼能說是我害死的呢,難道弟子還能隔空推人不成?”

    “你,你御使真名嚇住了萬里,”夏祥坤整個人繃直,“才害他立足不穩,是你害死他的,你這個儈子手!”

    “夏門主,”燕離笑道,“你作爲天一劍閣的一門之主,堂堂陸地真仙,實不該學那市井潑婦似的在天劍大殿叫罵,有話你便好好的說,掌教跟夜首座都在聽着,他們自然會明辨是非。”

    這等風範氣度,纔是道統弟子該有的。夜青嵐父祖輩都是九大弟子,正統出身,對此最是講究,不禁暗自點頭讚賞。

    “哼!”夏祥坤的臉頓時有些掛不住了,又覺得跪在地上,被對方居高臨下地笑着,十分的可恨,便站了起來,“你毀我劍閣,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觀山海道:“燕離,你別打岔,夏萬里的死,姑且不論,天一劍閣的人,可都是你殺的?”

    “是。”燕離道。

    “這麼說你承認滅我天一劍閣滿門了!”夏祥坤怒指着燕離叫起來。

    “做都做了,自然是承認的。”燕離道。

    夏祥坤厲笑道:“好,你承認了,那你就替他們償命吧!”

    “我爲什麼要替一羣惡徒償命?”燕離斜眼過去。

    夏祥坤一怔,旋即暴怒道:“你敢攀誣我天一劍閣?”

    “燕離,這是怎麼回事?”觀山海追問道。

    燕離向觀山海抱拳道:“啓稟掌教,弟子在人界時,就聽到許多傳聞,說天一劍閣不是個善地,門中多有欺壓良善的弟子,強搶女人、田地跟屋宅,是時有發生的,周邊城鎮怨聲載道,卻因朝廷袒護,沒有敢出來整治的。”

    “你,你胡說!”夏祥坤怒目圓睜。

    燕離大義凜然地道:“弟子自拜入劍庭,在掌教、夜首座及小劍峯主的諄諄教誨,在大師兄及衆位長老的耳濡目染之下,心存正氣,今次下人界,便決意棄惡從善,解散盜團。”

    夜青嵐心說我教你什麼了,果然臉皮厚是無師自通的,暗感好笑之餘,也終於知道,燕離之所以不慌不忙,是早料到有這麼一出,都在心裏頭編好說辭了,恐怕另外還有佈置。她暗暗一笑,便安坐着看戲。

    徐龍華喝道:“燕離,你這是在顧左右而言他!還不快快老實交代,你是如何屠殺天一劍閣滿門的,用了什麼手段,勾結了幾個同黨,藏在人界什麼地方,你老實交代了,還能對你從輕發落!”

    “不可從輕!”夏祥坤尖叫起來,“我劍閣滿門全死了,都是因爲他,怎麼能輕輕放過……”

    “閉嘴!”常茂春暗罵一聲蠢貨,喝斷了他道,“天劍大殿不是給你這蠢貨吵嚷的。”

    夏祥坤不敢忤逆這個遠房叔父,只得退到一邊站着。

    常茂春向觀山海略拱了拱手,道:“掌教,善惡從來由不得自家評說,須得看他如何行事。燕離的天資很高,連說話也極富藝術,隻字片語的修飾,便將一場大屠殺說成了懲惡揚善,這等善辯的,實在很該請去蕩魔大會,勸勸那些魔族的惡徒,再也不要爲禍三界了。”

    燕離笑道:“常長老,我跟您連面都沒見過兩次,您居然如此的擡舉弟子,實在受寵若驚。您既然如此提議,那弟子自然是義不容辭的,定要讓那些惡徒改邪歸正,拜在長老門下,請教積善的功行。”

    夜青嵐險些笑出聲來,但見觀山海臉色變青,心知自己的這個掌教師兄是最厭惡不敬師長之流的,何況還反諷,連忙呵斥道:“燕離,你這個混賬東西,常長老這樣說,也是爲了你好,叫你要認清自己,錯就是錯,對就是對,你非但不領情,還拿話擠兌,在天劍大殿掌教面前,你還敢如此散漫,成何體統!”

    燕離連忙收住笑容,向觀山海躬身道:“弟子是將常長老當做平日裏相處慣了、談笑無忌的長輩了,弟子知錯,請掌教寬宥。”

    觀山海道:“你以往就是這麼樣對待師長的?”

    “弟子自幼顛沛流離,居無定所,不足十歲便要與天地爭命,不曾有過師長。”燕離道。

    觀山海臉色稍霽,道:“本座也聽小劍師弟說過,知道你是過過苦日子的;但師門長輩,於你有授道之恩,你不該這樣對常長老說話。”

    “是,弟子一定改正。”燕離道。

    常茂春冷哼一聲,但沒有說話。

    觀山海道:“你方纔說,那天一劍閣行爲不端,龍皇的朝廷又不作爲,纔去屠殺,僅只有這個理由,怕是說不過去吧。”

    燕離道:“是,弟子有個倚重的手下,曾經遭到天一劍閣迫害,家破人亡,是從他口中才得知天一劍閣許多惡跡,衝動之下,才犯下了滔天殺孽。弟子知道,即便他們犯有惡跡,也不該全部殺害,每回想起來,也頗覺歉疚。”

    觀山海道:“事後纔來說,一萬多條人命,都折在你手上,那豈是尋常的啊?”

    燕離道:“弟子已有悔過之心,請求掌教給弟子一個改過的機會。”

    “燕師弟 ,執法院有執法院的規矩。”

    這個時候,大殿門口出現幾個人影,爲首的向觀山海躬身行禮,“參見掌教。”正是以王朗臺爲首的執法院到了。

    “進。”觀山海道。

    王朗臺領着手下走進來,途中目光落到燕離的身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燕離,仔細地打量了片刻,那張很容易讓人覺出笑意的臉便就笑了起來,“燕師弟果然一表人才。不過,再出衆的外貌,若是內裏不夠端正,品質便是存疑的,你既然認了錯,便應當承受由此而來的懲罰。”

    燕離也想笑,但沒笑,只道:“若依王師兄的,該禁足多久?”

    王朗臺還是笑着,目光從燕離身上移開,向觀山海抱拳道:“掌教,依執法院舊例,濫殺無辜至十者,面壁思過半載;至百者,囚禁於劍牢,洗滌戾氣;至千至萬者,廢去修爲,流放修羅界。弟子以爲,應廢去燕師弟修爲,流放修羅界,以儆效尤!”

    “廢去修爲?流放?”燕離目光一寒,終於還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觀山海道:“你笑什麼?”

    燕離道:“弟子不覺自己有錯,所以笑。”

    “你沒有錯?”常茂春冷然道,“天一劍閣縱然有行爲不端的,也不過個別如此,你只是懲惡揚善,卻將他們全部殺死,可見得心性殘暴。”

    觀山海也不悅道:“燕離,你若還要狡辯,便休要再開口!”

    夜青嵐蹙了蹙眉,心說難道自己會意錯了,他壓根沒有準備?

    “弟子原本不想拿出來,”燕離道,“害得常長老徐師兄面子上過不去,畢竟是沾親帶故的,如今爲了弟子的性命前程,卻是不得不拿了。”說着不知從何處翻出一口大箱子,“砰”的放在地上,並掀起來。

    衆人都連忙去看箱子裏的東西,卻是一疊一疊的簿子。

    夏祥坤狐疑地打量片刻,忽然臉色鉅變,差點就要衝上去搶奪,但沒上去,因爲燕離側了個身位,把他給擋住了,看來是很防備着他的。

    “這是什麼?”夜青嵐眉頭舒展開來。

    “這些,”燕離擡起箱子,將裏頭的簿子全部倒在地上,“是弟子蒐集的關於天一劍閣的罪證,裏面有關於夏門主的,也有其門下弟子的;有爲人知的,也有不爲人知的,統共多達九千三百五十六件,其中有八千多件,已找不到罪證,剩下的罪證,便全在這裏了。”

    夜青嵐柳眉倒豎,隔空一攝,便有十多個簿子飛過去,在她面前自發地翻頁,她飛快地瀏覽,臉色漸漸變化,“好個天一劍閣!好個夏祥坤!”素手一拂,那些簿子便飛到了觀山海面前如法炮製。

    觀山海只看了幾眼,臉色便已鐵一樣青,猛一甩手,那些簿子便直接砸在了常茂春的身上。

    中計了!

    常茂春心中“咯噔”一跳,慌忙撿起簿子看,看過之後,他的臉色也跟着鐵一樣青,“掌教息怒,掌教息怒,屬下立刻處置……”

    說着已怒如狂獅,駢指爲劍,閃電般刺在夏祥坤的印堂上。

    夏祥坤的悶哼一聲,難以置信地瞪住常茂春,軟軟地倒了下去。

    觀山海面無表情地站起來,“燕離懲奸除惡,於三界有功,即刻取消禁足。”

    回藏劍峯路上,架不住流木冰見一再追問,燕離只好交代道:“夏祥坤原就是我故意放出來的誘餌,否則他哪那麼容易逃出我的手掌心。”

    流木冰見又驚又奇道:“你怎麼提前預料到這一步,未免太神機妙算了吧?”

    “這我可不能邀功,”燕離笑道,“全是采薇提醒我,說我這的執法院不好相與,若有人要害我,燕山盜很容易成爲藉口,我於是就解散了燕山盜,後來想想又不保險,便讓人去搜集天一劍閣的罪證,故意縱走夏祥坤。倒是冰見,你怎麼這樣趕巧,若不是你來,我可算是白費心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