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140、廢手亦如桎梏
    魏舒早能想到,這是一個陰謀,陰謀背後,接踵而來的,也必然是陰謀。他已想到了以冠曉龍爲首的圍困自己的九大弟子的目的,滿懷嘲笑而又堅定地說道:“劍庭絕不會坐視,燕師弟是清白的!”

    “魏兄,何必如此,何必呢,難道你一個要獨對我們聯手?”冠曉龍得意地冷笑,眼角餘光瞥了瞥文子卿,此次能將這強援邀來,是始料未及的。他自認爲捉摸到了龍象山天之驕子的秉性,日後還有可利用之地,想此簡直更加得意。

    魏舒沒有搭理,目光銳利地在每一張臉上掃過,然後駢指爲劍,輕輕滑過懸浮在身側的性命相依的劍器,輕聲地喃喃自語:“嶺秋啊嶺秋,這是你第一次沾染同道的鮮血,相信也不是最後一次。”

    每個字都像無聲的利器,直刺耳膜,使聽者無不凜然生寒,充分感受到了對方血戰到底的決心。

    “魏兄……”文子卿遲疑了一下,然而剛要說下去,嶺秋已直取他腦袋,其速如閃電,其勢如狂瀾。

    雪林立刻如同平靜海面驟起海嘯般激盪起劍風。

    面對這毫無預兆的突襲,文子卿心中一怒,憤然說道:“魏世平,你身爲魏然前輩之侄,浩然正氣不沾,難道連道理也不講的嗎?”一面施法抵擋。

    “道理?”魏然目中兇光畢露,“你的道理是什麼?恩將仇報嗎!”

    廝殺聲頃刻間四起。

    數裏之外,蕭破軍挈槍憤怒地指向徐廣,“你明知道燕離是無辜的,爲何攔我?”

    徐廣漠然道:“不是我,是道庭。”

    “爲什麼?”蕭破軍強自忍耐的殺意瀕臨爆發,吐出這三個字的功夫,他已離徐廣只有兩步,只要再進一步,龍怒就能洞穿徐廣的咽喉。若是以往,早已有了結果。

    “你明明懂。”徐廣道。

    蕭破軍扯了扯嘴角,有些殘忍地說道:“你也該知道,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攔!”

    徐廣道:“你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攔你。”

    “難道不是?”蕭破軍道。

    “當然是!但在此前,你要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徐廣收了氣場,慢慢閉上了眼睛。

    蕭破軍再一次怔住。他生來第一次覺出人生的苦澀,進退之間,蘊藏着莫大學問。

    過了許久,徐廣只聽“鐺”的一聲,那是龍怒落地聲,他以爲自己的這個桀驁不馴的師弟,終於被自己的言行所感動,願意做出妥協了,滿心歡喜地睜開眼睛,但是笑容霎時間凝固,失聲叫道:“師弟,你的手指!”

    蕭破軍的握槍的手血流如注,大拇指已是齊根斷去。他並不哼聲,神色更是毫無變化。

    “手,手……”徐廣反倒是滿臉慘白,“完了,完了,這下完了……師叔祖不會饒我的……快接上啊師弟……”他哆嗦着跑過去,撿起斷指,試圖爲蕭破軍接上去,被後者一腳踹飛開去。

    蕭破軍獰笑着,目光異常凌厲地盯住徐廣,“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一次,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說畢猛然轉身,大踏步離去。

    林中激戰,魏舒終於還是擋不住七八個同級修行者的圍攻,被擊落在冰河裏,沉寂許久。文子卿攔住衆人。冠曉龍道:“文兄,他若是一直躲在水底下,難道我們就一直守着,不如下去結果了他?”

    文子卿冷冷道:“同道切磋,何至於要人性命,你在說什麼胡話!”

    “啊,是是是,我竟忘了,鬥到酣熱了,生了不該的殺意……”冠曉龍打了個哈哈,笑嘻嘻地朝河

    底下叫道,“魏兄,快快上來吧,下面可是真冷的,怕你凍壞了,我們不好向劍庭的師長交代。本來就只是切磋而已,你上來我燒一壺酒,咱們走幾個,還是好朋友。”

    許久,竟然無聲。

    文子卿漸漸覺出不對,擲出銀針,衝破冰面,冰水被生生下壓,水底情景一目瞭然。衆人定睛一瞧,水底下直直挺立着嶺秋劍,正散發着劍意,卻哪還有魏舒的影子。

    “中計了!”冠曉龍面色一變。

    衆人紛紛色變,旋即向文子卿望過去。

    文子卿收回銀針,眯了眯眼睛,“原來從開始就是假象,他早就定了逃走的計策。”

    衆人細思,竟無言以對。

    冠曉龍恨恨道:“原來御劍峯不止十九段御劍術,更有三十六段詭詐術!”

    ……

    雷霆山,五行谷。

    五行谷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絕獄,由五座對應五行的神山圍繞,組成山谷,歷來關押的都是窮兇極惡的大魔頭。被鎖入五行谷的人,從古至今,未曾有過逃走的先例,是以五行谷又被稱爲斷

    頭谷。

    五色雷霆形成的鎖鏈,牢牢鎖住燕離。

    五行谷內五行豐沛,但被鎖住的人,又被斷絕在五行之外,汲取不到點滴星力。五行大陣更是不斷地抽取燕離的真氣,以至於纔不過三個日夜,他就已經油盡燈枯,不但源海枯竭,連氣血都衰敗到了最低點,整個人看起來就好像一株枯萎的狗尾巴草。

    沒有食物飲水,沒有靈丹妙藥。

    這五行谷不在囚犯身上施加點滴痛苦,卻比酷刑還要難以忍耐。隨着真氣的告罄,對燕離更大考驗也隨之來到,或許應該稱之爲死劫——劍歌意韻無以爲繼,黑血咒失控了。

    “餓了吧。”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一盆餿水兜頭澆下,惡臭得不知放在太陽下暴曬幾日,裏面的食物已經餿到了讓人聞之則吐的地步。

    燕離忍不住的一陣陣乾嘔,胃更是劇烈地收縮起來,如同小時候餓極了吞喫樹根後的絞痛。勉強擡眼,一個五行院的弟子正放下桶,冷笑着看過來。

    “狗雜種,讓你殺害向秀師兄!”他獰笑着走近,一腳踹向燕離的腹部,“現在淪爲階下囚,就是天道有輪迴,報應不爽!柳塘吩咐我來好好照顧照顧你!”他擡起手,還要扇燕離的耳光,動作狠狠地,既有報復,更多的是更莫名的快感。

    看啊!璀璨耀眼的新星,被我踩在腳底下了,何等愉悅。

    燕離擡起頭來,靈魂深處,咒怨之力因爲情緒狂潮而泄露一絲,從目中演化滔天凶煞。

    五行院弟子心中一顫,扇下去的手竟是生生止住。忽然目光一亮,瞥見燕離手指上的乾坤戒,心想反正他命不久矣,不拿白不拿,便伸手取下來,拿在手中把玩片刻,打算之後去找個修爲高的長老破了燕離的印記。他的貪婪之心一起,便無可遏止,也顧不上髒,在燕離身上搜查起來,結果從頭搜到腳,唯有胸口掛了一枚破舊指環。

    “呸,這東西也掛,真是個鄉巴佬!”他撇了撇嘴。但是說歸說,他還是從燕離的胸口把指環拽了下來,拿在手上把玩,一面向外走去,預備拿去坊市找個大師鑑定鑑定。“你叫什麼?”身後傳來燕離沙啞乾澀的嗓音。他回頭獰笑道:“想報復我麼?爺爺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姓楊名安。”

    “你也叫楊安?”燕離的嘴角慢慢地扯了扯,緩緩地閉上眼睛,“我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