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8、空山憶故人
    連海長今坐下來,調試了一番,然後輕按弦一撥。

    錚!

    難以言喻的鋒芒,就從這一聲瑟音中逼出。

    史冬眼睛就是一亮,暗暗點首,想道:雖不知技藝如何,但這一手,已揣摩到了燕十方的真意,看來是下了功夫的。

    逼人的鋒芒,撲到史青青面上,她臉色就是一變,美目頓時炯炯有神:“以音化劍,不錯,有燕十方的風範;但是,這不能證明你會彈!”

    連海長今恍若未聞,神思飛回到遙遠過去,那是在神州,他花費“大價錢”請燕離幫他通過魚幼薇的入門三關,燕離在第三關“陽關三疊”以《漁舟唱晚》搭配詞作《定風波》,驚豔全場,連琴道大家魯崔徹都黯然失色。

    想到燕離,他不禁暗歎一聲,說道:“一曲《空山憶故人》,獻給青青姑娘。”

    如水般的音符,就從他手中流淌而出。他極富才情,古瑟厚重而沉悶的音色,在清朗的節奏中,傳遞出樂觀的精神,儘管是悼念故友,卻以“斯人已逝,今人要積極面對人生”爲主旨,讓人深刻感受到他的情操。此曲難度中等,只有淡淡的愁,彈奏時,他腦中不斷翻覆着燕離的事蹟,歷數起來,樁樁劍意沸騰,使他不自覺就帶上了“劍傾天下”的暢快。

    “借音律以述情志,”史冬很喫驚,“沒想到小小的風洞府,居然有這樣的人才,就是不知他是否有辦案的天賦。”

    官員一聽,心中就是一震,這話說的,就是有把海連今當成繼任者培養的意思。

    連海長今一曲罷了,史青青就鼓起掌來:“好,彈的真好,只比爹爹差一點,海連今,你且下去等着,我看看他們兩個如何。”有了一個驚豔,她不禁期待起後面兩個的表現。她的目光迫不及待地看向選手席,發現一個懶洋洋坐在那裏,本能就不喜,再看另一個,聚精會神地負手而立,就喜笑着指着道,“你,快快下來彈。”

    二少爺瞟了一眼向南,然後走上臺,向史青青略一拱手,就坐下,目光不經意地在白易跟伍大人身上掃過,心道程淼怎麼去那麼久,等無雙一來,直接就可以亮明身份,取了這兩個的人頭,獻給史冬,聯不聯姻,就不重要了。

    不過,既然是比賽,哪有不拿下第一的道理。他又瞥一眼史青青,姿色是上乘的,脾性還須調養,這樣小姑娘,略施手段即可,娶爲正妻也不辱沒趙氏。這樣想着,就開始調絃。

    “趙昔,你彈什麼?”史青青從二少爺的木牌上看到名字,就叫出來。她看他舉止,也更符合心目中燕十方的形象——冷峻的劍客——她本能覺得海連今太儒雅,雖有好感,卻很難喜歡,自然也就更期待二少爺的彈奏。

    “看到青青姑娘這樣活潑可愛,在下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場景:青青姑娘在漫天劍舞中,騎一匹棗紅馬在草原上奔跑,劍光盪出如水的波光,隨着草兒漫遊,在無際曠野,化身精靈……”

    二少爺的聲音細膩舒緩,聽在耳中,如有一個小人輕盈的舞蹈,餘韻無窮。史青青聽得喜笑顏開,

    看着二少爺的眼神,不自覺地帶上了愛慕之意。懷春少女,本就對才情高絕的青年公子懷有天然的好感,她對燕十方的傾慕,源於坊間傳說的那些事蹟、所營造出來的一個情深意重的英雄,實際的形象卻很模糊。此刻就漸漸被二少爺取而代之。

    官員就感嘆道:“雖然頂着別人的臉,卻淋漓展示出了自己的風格,真是不錯的孩子。”

    “聽了再說。”史冬仍然淡笑着。

    二少爺已經開始彈,他的技法純熟,看來絕非一日之功。瑟在十五國以前,有五十根弦,故又稱五十弦,十五國後期改爲二十五絃。他的手指上下翻飛,音符明快活潑,就彷彿果真有一個騎棗紅馬的少女,在草原上快活地奔馳,聽衆的神思無不被勾去,在藍天白雲下,在綠草地上,唱出青春的禮詩。

    一曲罷了,史青青仍然如癡如醉,直到二少爺的聲音響起,才終於把她拉回現狀。

    “六月飛歌,送給青青姑娘。”二少爺笑着站了起來。他很自信,單憑古瑟的造詣,絕不在燕十方之下,因爲他從小就被當成彈響“太古遺音”的種子來培養,只可惜形勢發生巨大變化,趙氏不得不退出魏王境以自保。

    史青青回過神來,俏臉微紅,雖然有着羞意,可是很大膽,直接指着二少爺道:“爹爹,不用比了,我就要他!”

    “我要是她,也這樣選了,只是多半不敢講出來……”臺下一個婦人就笑着說,“青青姑娘真是好勇敢,這正是才子配佳人。”

    “恭喜史神捕得獲佳婿,何時擺酒啊,我等定來捧

    場。”

    臺下一片道賀之聲。二少爺啞然失笑,沒想到這樣輕易就拿下了史青青,倒不失爲意外之喜。

    連海長今嘆了口氣,自承不如,就要離開另想辦法,卻聽史冬喊道:“慢着。”

    校場內頓時安靜下來,衆人都往史神捕看去。

    史冬就笑着道:“乖女兒,無論舉行何等樣的比賽,首要就是公平,爲父可沒有說瑟技高超者,就能勝出。”

    史青青不依道:“爹爹,這是給女兒選婿,又不是給您選,女兒喜歡趙昔,就選他做夫君,有什麼不可以?”

    史冬很堅持:“不,這樣不公平,我們應該公平對待所有參賽者。不如這樣吧,他們兩個提前進入下一個環節鬥劍,誰贏了,誰就是我史冬的女婿。乖女兒,如果你真的喜歡趙昔,就要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對不對?”

    官員恍然,知道史冬是想要看看二人的實力。

    史青青噘了噘嘴,對二少爺說道:“趙昔,你會贏的,對嗎?”

    “爲了與青青姑娘長相廝守,在下會全力以赴。”二少爺謙遜地應道。

    連海長今心中苦笑,如不是爲了山莊基業,他怎肯繼續留下來,但也是爲了山莊基業,他纔會站到這個擂臺上任人評說,無可奈何,只得返身回到擂臺,取了長劍,嚴陣以待。

    “海兄,咱們就點到爲止吧。”二少爺笑

    着說。

    連海長今道:“如此甚好。”

    二人就準備開打,這時候,臺下突然傳出一個喝聲:“且慢!”

    二少爺一怔看去,卻是白易,心中就冷笑起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要玩弄什麼花樣。

    史冬不悅地看向白易,道:“你有什麼話,不能等他們打完了再說?”

    白易看了一眼選手席,只見向南在那裏昏昏欲睡,根本不像來參加比賽的樣子,一下子怒火中燒,對史冬道:“大人口口聲聲說公平,可是依在下看,卻是一點也不公平!”

    官員喝道:“大膽,你是什麼身份,竟敢指責神捕?”

    “哼,一介草民,就沒有說話的餘地?”白易冷冷道。

    “來啊,把他給我拿下!”官員大怒。

    “慢。”史冬陰沉着臉,“你說本座不公平,哪裏不公平?”

    白易指着選手席上的向南道:“他也是參賽者,還沒上過臺,怎麼就被淘汰了?”他心說這可是我花了一百顆靈魂石請來的,就走個過場,錢未免太好賺了一點。而且趙昔劍術不俗,若是勝出,奸計就得逞了,做這一切,就全無意義。

    衆人這纔想起來,還有一人沒上臺演奏,紛紛看過去,只見那向南懶散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半閉着,似乎在打瞌睡,頓時有人發出嘲笑:“就他?我上去彈,都可能比他好聽。這傢伙怕是個傻大膽,還不知道留下來意味着什麼。”

    此話一出,鬨堂大笑,都把向南當成一個二愣子了。

    史青青越看越不喜,大聲叫起來:“來人,快來人,我不想看到他,把他給我拖出去!”

    幾個衛兵頓時兇狠撲去,但是眼睛一花,竟撲了個空,他們轉來轉去看不到人,忽然驚恐發現,那向南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擂臺中央,那把古瑟的面前,把海連今與二少爺給分隔開來。

    “到我了嗎?”向南一笑,隨手就撫了一段旋律,行雲流水的音符,如有劍的鋒芒流淌而出。

    嗤!

    就聽見一聲衣帛裂響,方纔發出嘲笑的那人,全身衣物就四分五裂。他愣了一個呼吸才反應過來,驚恐地蹲下去,捂住隱私|部位,“你,你做了什麼……”

    方纔大笑的人,嚇得紛紛退步,人家只這一手,就不單是技藝高超,還將氣息藉以瑟音傳遞,化爲劍氣,這不但需要強大的修爲,還要對樂器有着高超的見解,達到人、器合一的地步纔行。

    “這……”連海長今聽見這個瑟音,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二少爺眼睛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些什麼。

    史青青怔了怔,只覺這向南坐在瑟前,說不出的神采飛揚,與方纔懶散的形象判若兩人。“好,既你不是裝花腔,那你就彈吧。”她改變了態度,語氣也溫和了一些。雖然她不覺得向南比得上二少爺,但已經認出,是方纔不肯脫下面具的人,這就是好感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