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37、賊人已過虎門
    數百人兀然間化爲飛灰,前一刻還鼎沸的人聲,彷如被月光消寂,因爲全場只剩一片亙古存在般的淒冷,連夜風也不來,嘲蔑着生命的脆弱。

    生命是這樣的脆弱,情感卻是這樣的強烈。

    王琰胸膛中沸騰着滾燙的血液,這使他體表的溫度上升,青金的皮膚宛然剛從熔爐取出,一整片的通紅。他的血紅的雙目,落下一滴淚來。只有這一滴,超然的靈神境界,不允許他崩潰下去,而是面對這一切,逐漸淡漠。

    死去的人,只能怪他們實力太弱,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弱者只配在牆角苟且,絕沒有站上舞臺表演的資格,一旦違反規則,想得到更多,頃刻就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王琰心裏明白,這是他們咎由自取,在他跟燕十方的戰爭裏,哪怕用膝蓋稍微想一想,也該知道不是他們能插手的級別。而他們不選擇躲避,反而氣勢洶洶跑來,彷彿站在塔下給他助威,就能秒殺燕十方一樣。事實上,多來一個,只是多一個累贅。

    僅存的理性這樣分析着,但感性的記憶,卻不斷浮現。那些死去的人,有新近才招來的護衛,每個都有洞觀境的修爲;有跟了他十幾年的侍從,瞭解他所有的脾氣跟喜好,一貫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換了別一個,絕做不到更好;更有數十年前跟隨他踏滅幽靈大軍,叱吒於神隕之戰的老將,他們每一個的臉孔,都是這樣的鮮明,此刻近在咫尺的是他們的死相。

    “爲什麼要牽連無辜!他們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恨?”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向燕離咆哮着,空氣“嗡嗡”震盪起來,超然的靈神境界,凝聚成超然的意志,彷彿統御此界的主宰。

    燕離此刻就如同爲了一己私慾,屠滅別人全族的大魔頭,然而事實上,他並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這樣挺好,省了我很多力氣。”他如是道。

    “省了很多力氣?”王琰的目光像要將燕離千刀萬剮。

    燕離慢慢地笑了起來:“你爲什麼要把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像你這樣一個天下有數的高手,不該這麼惺惺作態,讓我看不慣。何況他們的死,又不是我一個人所爲,你總該承認,他們是死在你我招式的對撞的餘波上,你如果真的愛護他們,方纔乖乖受死就好,爲什麼要反抗?再說到無辜,那麼他們曾經仗着你的威風強搶過的民女、姦殺過的良家、迫害過的散人……這些人又何其無辜?我告訴你,就算沒死在這一招下,我事後照樣將他們剁碎了喂狗。”

    “神境……”

    王琰暗暗發誓不要再跟燕離說一句話,此刻只要用實力將之碾壓至死,然後再找到燕子塢剩餘的成員抓來報復即可。極上的意志,統御八方諸界,神境,尤其是神聖領域的神境,其意志就如同天神一樣不可抵抗。

    天神唯有天神能夠對抗,神聖領域,向來也只有神聖領域才能對抗。兩個平分秋色的意志,對撞起來,就是誰也佔不到便宜;但是法域跟神境,就沒有可比性,意志太過薄弱,神境的風一吹,立刻就滅。

    在王琰看來,神境一出,燕離就陷入必死境地。

    然而空間的動盪,也揭去了致命假象,原本深黑色外力充實的劍宮,彷如被剝下一層膜,變得輕飄虛渺,像紙糊一樣一戳就破。神境擄掠了方圓數百丈的星力,粉碎了所有抵抗,瓦解了所有氣機。

    “不……不可能……”

    這一切本該按照劇本進行,但就好像上錯了舞臺,讓人難以置信的是,王琰的胸膛整個裂開,鮮血噴得漫天都是,並垂直下降,砸到土裏面。“劍意藏……神……爲什麼會是劍意……藏神……”他的腦子瘋狂運轉,一開始燕離突然出現,第一步封住了庚金之力,這很容易解釋,一是爲了減少他的力量來源,二是讓庚金之力消散,好讓法域顯現,做這一切,就是爲了吸引他放出神境,來吞掉“劍意藏神”的陷阱。但他識破之後,發現事情並不如想象那樣,燕離是用了“劍神入命”,不但抵消了神通的傷害,還使法域充實。

    那一劍,是實打實的外力,可他的法域裏仍是劍意藏神的狀態?爲什麼?唯一的解釋,就是燕離一開始就施展了劍意藏神,然後用不知什麼方法,躲避掉了他的神通,然後又將法域僞裝成劍神入命。

    燕離落在王琰面前,看着他的胸膛因爲入體的劍意而破裂開來,生機一點一點滅絕,緩慢說道:“你是第一個,在九霄劍宮下,受我一劍而不死的人。”

    “讓我……死個明白……”

    “我看過你的詳細資料,知道你是青金之體,身體的強度等同於法器;我如果跟你硬碰硬,最終或許能殺死你,消耗的卻是全部的劍魂,

    這樣不但對付不了剩下的三家,我還會被他們追殺至死;但你非死不可,我不能同時面對兩個神聖領域,那樣是自尋死路。我用阻隔法陣的方法引導你,用‘零界’使你生疑,你那一式神通很強,其時法域已是‘劍意藏神’狀態,我並不能用‘零界’,所以放開了黑血咒的限制,燃燒了魔血,纔將那些外力承受下來……”說着話,燕離嘴角就滲出血來,黑血咒被壓制,魔血停止燃燒,瘋狂擴張的劍池,就滿溢出來,他的身體開始遭到破壞。

    “這點傷勢還無礙。”他抹了抹嘴角,“方纔那一劍,是我用‘藏鋒’模仿而成的外力,用了三成劍魂,在九霄劍宮之下,你受我這一劍而不死,足見神兵之體果然強橫,若你已踏入第三境,即便中了‘劍意藏神’,最終死的也會是我。”

    “劍意藏神”的神,說的就是神境和法域。區區一道劍意,本來不可能近得了神聖法域的身,但被神境不分敵我地吞掉,於是得以直入核心,破壞掉了王琰的內臟。

    從聽到黑血咒與燃燒魔血時,王琰就已經完全明白過來,那一式神通的傷害,對方用的是體內劍池來承受。可是他怎能想到呢?即便是蘇小劍,其體內劍池,也不可能達到這個地步。後面的話,他已經聽不見,意識逐漸被拉入黑暗的深淵。

    短短几個回合的交鋒,誘導,陷阱,心理博弈,環環相扣,高手之間的對決,爭的就是那一隙間的生死。

    沉重的腳步,往龍令府的方向延伸。

    飛龍衛到時,檢查了腳步,發現這腳雖小,但可能是

    一個小腳巨人,因爲腳印陷入三尺之深。到了街外頭,青石板地也陷入兩尺,不過漸漸的平復,到了數百步後,恢復了正常。

    調查的人自然疑惑不已,只得如實上報。神聖領域的死,同時製造了大量恐慌。結合鵬堂的廢墟,不難猜測有超級強者入侵了龍令城的事實,於是剩餘的三家大勢力糾結數十家小勢力瘋狂動員起來。

    蔣明成得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偷窺雪大俠跟冬晴的“好事”。也許世俗裏“變態”的形容,可以按在他的頭上。他不只喜歡看別人行房,還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這源於他一次修行的經歷:一次閉關,他覺出煩躁,恰好靜室裏居然有個洞,他從洞中窺見到他的老師,也就是稷下學宮的天工巨匠班固,跟他的幾個女學生赤裸裸地糾纏在一起,他爲此感覺到興奮,修行的思路一瞬間無比清晰。

    從那次以後,他發現每回窺探別人隱私,都能在修行上有長足的進步。於是,這不但成了他的癖好,更成了他修行的捷徑。

    冬晴自然是他的禁臠,但當他第一次發現冬晴跟陸勇曖昧時,卻覺出了不同的快感,就好像他第一次跟老師的女學生在牀上翻滾,他的腦海裏滿是一塊肉山壓在她們嬌弱的身軀上的情景一樣。快感驅使他故意裝作不知情,放任年歲不大的小女人繼續放蕩下去,也許過個十多年,等姿色衰退被人嫌棄後,小女人終會醒悟,但跟他有什麼關係呢?在神聖領域的眼裏,冬晴也好,陸勇也罷,都只是一件工具罷了。

    蔣明成感到有些可惜,今天的陸勇分外勇猛,已經半個時辰了還不見疲態,但聽到報告的人說,連王琰都死於非命的時候,他再也顧不得窺探,立刻召集了各大勢力的頭目,來到龍令府象徵權利的大廳裏。

    “說吧,查出些什麼了。”他照舊在首位,端着一杯新沏的茶,看着茶湯說。

    身法最快的唐睿向場內人略拱手,然後開口:“諸位知曉,這半旬是我們唐門節制飛龍衛,我接到鵬堂出事的消息就趕了過去,發現鵬堂已滅,現場找不到活口,死者身上的傷勢,爲純正的外力所傷。至此我心中就有懷疑對象,只是感覺到不可思議,不相信那人敢獨自一人來闖,又不見那人蹤跡,就當他只是給咱們送一份見面禮。不料神兵堂也遭了劫,這一回調查後,我終於確證,下手的就是燕十方。我不知他用的什麼方法殺死王兄,但他此刻非常危險,因爲殘留在他身上的外力,連地面都承受不住……”聯想到那些巨人般的腳印,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衆人面面相覷,最後目光全落在蔣明成身上。

    “他此刻在哪?”蔣明成不慌不亂地說。

    唐睿把目光投向門外,門外正好飛奔進來一個飛龍衛,單膝點地喊道:“報!賊人已過虎門!”

    過了虎門,此刻就是在通馳街上,走到頭,就是龍令府了。

    “怎麼辦?”唐睿看向蔣明成。

    蔣明成淡淡一笑:“收拾一個小毛賊,用不着我們出手。——來人,去通知劍庭的諸位大俠,告訴他們燕十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