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15、判官
    燕離這邊,雖說是追,可對方的修爲明顯在三品以上,只能憑藉着對血腥味的敏銳嗅覺,一路追蹤而已。

    可是,血腥味越來越淡,距離不但沒有拉近,還愈來愈遠了。如果不是兇手一個勁地朝人跡罕至的地方鑽,恐怕早就失去了線索。

    他方纔的推測需要有一個大前提,就是這個殺手是黑道派來的。如果只從面具來判斷,很難肯定此人與那個使用血滴子、試圖殺他的人是同一個人;而且,即便萬晚興與黑道有所牽連,也很難肯定此人就一定跟黑道有關係。

    爲了證明自己的判斷,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殺死他,查看他身上是否有黑蓮印記。

    這時來到一條很長的巷道口的轉折處,血腥味到了這裏,徹底斷了。

    燕離放慢腳步,思索着每一個細節。但從頭到尾,那個殺手都沒有表露出明顯的特徵,惟有聲音比較真實,是一個較爲尖銳的中年人的聲音,料想其時他也沒想到有人闖入,所以沒來得及掩飾。

    不過,有一個細節現在想起來,卻十分古怪。

    那殺手殺死李天壽之後,本打算回頭看一眼來人的身份便立刻逃,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動作明顯頓了一下,之後還有凜冽的氣機透過來。

    燕離原以爲那是殺手殺人後沒來得及完全收回去的殺氣,可後來觀察現場,卻發現那人的手段十分乾淨利落,明顯是專業的殺手。

    專業的殺手,殺氣收放自如,只有那一瞬間心神因爲某種緣故紊亂,纔會出現那種狀況。

    回想一下,如果那個殺手是那天晚上使血滴子埋伏自己的人,那麼可以肯定的是,他和自己有仇,纔會說出“我恨不得喫你的肉,啃你的骨”這種話來。

    而且他們的聲音也十分相似,很可能就是同一個人。

    那麼他在看到燕離的一瞬間,心神出現紊亂的緣故,就得到解答了。

    可是,他在永陵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跟他有仇的人加起來都能建半個兵團了,根本無從排查。

    想到這裏,他決定還是放棄追蹤,先去尚書檯。

    不料就在燕離即將衝出轉折點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黑影正從那處巷道衝出來,對方顯然也沒發現他,兩人竟結結實實地撞上了。

    燕離只覺撞在身上的像一塊棉花糖,軟綿綿的,還有一縷清淡的幽香,眼睛一花,就見一個七、八尺高的漢子被他撞飛出去,一屁股坐倒在地,怔怔地看着他,一會兒後居然像個小孩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疼死了,嗚嗚嗚,走路不長眼睛的壞蛋,嗚嗚嗚……”

    眼看着一個三十多歲,滿臉絡腮鬍的高壯漢子哭得撕心裂肺、山崩地裂,破羅鍋般的大嗓門還用嬌滴滴的語氣罵他“壞蛋”,燕離的心情簡直是憔悴的。

    要是被人看見,指不定還以爲怎麼他了。

    燕離渾身打個寒顫,轉身就要開溜,誰料那人突然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腳,淚眼朦朧地看着他:“嗚嗚嗚,壞蛋都不安慰安慰人家,嗚嗚嗚,人家疼死了,疼死了,嗚嗚嗚……”

    “你給我撒開!”

    燕離心裏一個哆嗦,險些一腳把他踹死,但卻聞到一股處子幽香,與先前相撞時聞到的一模一樣。

    “壞蛋主人,芙兒的屁股都摔成兩半了,都不安慰安慰人家,嗚嗚嗚……”

    燕離終於認出來,原來這個昂藏大漢,是芙兒所幻化,不由吁了口氣,道:“原來是你啊!沒事沒事,屁股本來就是兩半。”

    “這算什麼安慰啊,嗚嗚嗚……”

    “你先變回來,變回來,你這樣子我看着彆扭。”

    芙兒的身形緩緩變化,恢復原來面貌,但即使恢復了,也還哭着,這時就能用“梨花帶雨”來形容了,好不可憐。

    燕離一看果然是她,便將她扶起來,笑嘻嘻道:“哪兒疼啊,讓主人幫你揉揉,保證一揉就不疼了。”

    “真的嗎?”芙兒一聽,眼睛睜得老大,但忽然警惕地捂胸連退好幾步,又覺不對轉而捂臀,扁着嘴說,“臭主人,壞主人,芙兒纔不讓你揉呢,阿孃從小告訴芙兒,男女有別,不能亂摸,會生寶寶的。”

    燕離壞壞一笑:“那你阿孃有沒有告訴你,什麼叫做霸王硬上弓啊?”

    芙兒無辜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充滿了疑惑,渾然不覺一頭名叫大色狼的禽獸已經盯上了她,想了片刻後,有些扭捏羞澀地說:“如果是主人,主人的話,只能揉一下下,說好了不疼就不能揉了哦……”

    說完背對着燕離,輕輕地撅起小屁股,那張禍國殃民的俏臉,已滿是紅暈。這對男人而言,不亞於在心湖裏投下一場風暴。

    燕離不是聖人,是個健康的、血氣方剛的少年,一絲邪火在小腹燃燒,但他的眼睛,依然又深又黑又亮,他走過去,伸出手,撫過芙兒的臉龐,最後在她的頭頂上揉了揉,說道:“我不喜歡你天真無邪的樣子,彷彿我內心的黑暗已然無可救藥,雖然那是一個事實。”

    他將芙兒扳過來,看着她的眼睛,面無表情地說:“但是啊小鬼,讓我教你一個道理,人最恐懼的就是面對事實,並因此憎惡讓他面對事實的人。——好了,主僕重逢的感人場面到此爲止了,你到這裏來幹什麼?”

    “壞蛋主人,你快看,人家又完成了一個暗殺任務哦。”

    芙兒喜笑

    顏開地從地上撿起一個黑布包裹,拆解開來,是一顆慘白的人頭。

    那天真無邪的笑臉,和慘白的人頭並排在一起,一個禍國殃民楚楚動人,一個慘不忍睹血腥恐怖,可是她的笑臉,又讓人打心底裏相信,她就是那麼純真,沒有半點瑕疵,怕是最頂尖的丹青聖手,也畫不出來這一情景。

    儘管懷疑她接近自己的動機,但燕離從未懷疑她的純真。

    單純和真實,並不等同善良。只不過殺人對於她而言,和善良是沒有區別的。

    “有沒有看到一個戴着面具的人從這裏經過?”

    “面具?”芙兒想了想,“啊,是不是那個判官呀?”

    “判官?”

    “對呀,據說殺手在完成一定數量的任務或者有重大貢獻時都會提拔成‘判官’,是黑山的外部編制,能接觸到黑山的小部分隱祕哦。”

    芙兒說着,小臉忽然垮下來,氣餒地說,“芙兒完成了好多任務,可是都沒有受到提拔,不知道是不是騙人的。人家也想成爲‘判官’嘛,這樣就能幫到主人啦。”

    原來她那麼賣命“殺人”,是爲了成爲判官。

    燕離心底不知是什麼滋味,如果她真的只是需要一個依靠呢?對她的態度,是不是太粗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