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2、不能因善行無果而不行善
    一夜過去,燕離仍然一無所獲,頹然地走出書屋,陽光已很刺眼,不由得擡手擋住。

    般若浮圖做完早課出來,輕聲道:“我讓小春煮了粥,一起喫吧。”

    “居士喫吧,我不餓。”燕離搖了搖頭,一徑向外走去。

    “什麼嘛,真是個目中無人的傢伙,小姐別理他!”小春託着一個蠱從伙房出來,氣鼓鼓地說。

    般若浮圖向她搖螓笑了笑,然後對着燕離的背影說道:“燕公子,古書有存在的價值,卻未必真能找到答案,有時官府記載的奇聞異事,還更玄奇。”

    燕離腳步一頓,道:“多謝居士指點。”

    昨日是休學,纔有功夫養養玄鈞,今日又是周輪起始,由沈流雲教授心法、掌法以及近身格鬥。

    可是去了學舍,沈流雲沒來,換了個臨時的內院教習。實際上內院如今也只剩下四個人,臨時的內院教習能教他們的實在不多,有教等於沒教。衆人於是有些無精打采,那教習講的也甚是尷尬,巴不得趕緊結束。

    燕離好不容易捱到下學時間,便往流雲小築走,只見院外的門都緊閉,他輕輕一躍,就躍過了院門,臥房的門也是緊閉,正打算上去敲門,就聽到裏面有對話的聲音。

    “師傅,最後一次了,弟子不願以這副面貌渡過最後的時光。”

    “怎麼可能呢……爲師調配的還魂丹,也失去了效用……看來爲師還是井底之蛙,你付出的代價,遠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然後是深深的嘆息,還有真氣的波動。

    燕離沉默着席地而坐,耐心等待。他知道沈流雲的老態是被一個神祕人物用不知名的法門變化的,但維持時間不很長,隔一段就要重新施法。

    雖然聲音很是耳熟,但他從始至終都沒見過這個神祕人。

    不很久,裏面的真氣波動停住了,一如既往的,那個神祕人物的氣息消失不見。

    燕離知道他走了,便推門進去,見沈流雲坐在梳妝檯前梳着頭,一面從銅鏡裏打量自己的顏容,帶着眷戀之色。

    “小梵,你不知道進別人房間要敲門嗎,太沒禮貌了。”

    “感覺怎樣?”燕離道,“以往您每次都會有一段時間的不適應。”

    “已經沒什麼感覺了。”沈流雲微笑着說,“或許,我的時間早就停止了,至今不肯閉眼,還是放心不下你。”

    “雲姑姑!”燕離牙關緊咬。

    “過來。”沈流雲轉過身,朝他招了招手。

    燕離走過去,蹲在她的膝前。

    沈流雲屈指在他額上一彈:“看看你,眼睛裏充滿血絲,昨晚又沒睡吧。”

    “疼。”燕離輕喊。

    “還知道疼,那就還活着。”沈流雲輕輕地撫平他的眉頭,“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姑姑都沒放棄,你就一臉悲傷難過,好像我已經無藥可醫。”

    摸了摸他的頭髮:“乖,姑姑不會阻止你悲傷難過,若姑姑真的不在了。但是,不允許沉溺,最長就一兩天,你要學會適應,‘失去’本就是每個人所應該掌握的。所以你悲傷難過的時間只有一兩天,現在用了,真到那時候怎麼辦?姑姑還活着,你就不能來點花樣逗我開心,這豈非你最擅長的?”

    燕離鼻頭一酸,連忙抱住她,把頭深埋。他不允許自己再軟弱下去,還有很多的事情沒做。重新擡起頭,復又恢復堅定:“我說過不會讓您死的!”

    沈流雲一怔,旋即笑着點頭,柔聲應道:“嗯,姑姑相信你。”

    離開流雲小築,燕離直奔浮萍園,連小春的白眼也視而不見,徑自鑽入書屋。

    般若浮圖正在看書,聽到腳步聲便知是他,道:“欲速則不達,燕公子已經連着兩個晚上沒閉眼,小歇片刻爲好,不然拖垮了身體,沈教習就真的失去希望了。”

    沈流雲的境況,瞞不過有心人,更何況同爲教習的般若浮圖。

    “居士有心了。”燕離只是搖了搖頭,然後目光在書架上掃視挑選,時間不多,只能看一些可能有線索的書。

    小春適時端着一盞茶進來,沒好氣的說:“小姐,我真搞不明白,您的好心好意,老是被人拒絕,明知道別人不會接受,您爲什麼還要做多餘的事呢?”

    般若浮圖笑着道:“不能因爲善行無果而不行善。”

    小春很不服氣,卻知道自己辯不過她,索性轉身離開,並低聲咕噥:“沈流雲不就是教了你一點東西麼,犯得着要死要活,天天往這湊麼……”

    燕離沒心情跟小姑娘計較。這時看到角落裏放着一本很殘破的紙質書,他走過去抽出來,只見封面上寫着:天啓紀事。是一個叫劉嵩的人所著。

    這個名字很陌生,但《天啓紀事》聽着就很有些大氣,不知爲何蒙塵至此。

    翻開扉頁,上面寫着:狂生紀事,潦草幾筆,書天啓二三事。

    前言很有些漫不經心,就衝這態度,他的書就不可能被廣而推之。

    第一頁寫着:廣源十八年,慶皇帝駕崩,舉國哀慼,武皇登基,改年號天啓,時年武皇十七,廣獵天下美男,充入後宮,荒淫無度,怠廢朝政,中書僕射傅盛元,中書舍人劉文通,知事舍人劉進等諫言未果,被處縊刑……

    燕離知道武帝早年

    很乾了一些荒唐事,沒想到竟荒唐至此。現今史書都沒有記載,原來不是史官不用命,而是不敢寫。

    他對武帝的風流韻事不感興趣,匆匆瀏覽概略,便往下翻。漸漸有些不耐,正打算棄書,這時看到一行字:天啓六年,武皇取“冰魂幽露”回贈胡族來使。

    他的精神爲之巨震。“居士快看!”聲音很激動,將《天啓紀事》拿給般若浮圖。

    般若浮圖看過之後,陷入沉吟,過了片刻道:“天啓六年,神州亂象初顯,其時胡族已有反心,頻頻來朝,行阿諛奉承之事,爲的是麻痹武皇帝。武皇帝不知是計,時常回贈寶物,沒想到其中就有冰魂幽露。但今時胡族已滅,其族地萬里飄雪,要去哪裏尋這幽露?”

    燕離的心立時一涼,頹然坐倒,道:“我也聽說,幽州西北部被冰雪覆蓋,活物不存,生人不能進。”

    般若浮圖寬慰道:“燕公子切莫灰心,尚書檯有個睿宗閣,專一陳置關於異族的文集和檔案,或許有線索也說不定。”

    燕離強作精神,道:“在下立刻去一趟。”

    尚書檯他不陌生,稱得上熟門熟路,新任尚書令他更不陌生,稱得上刻骨銘心。

    顧時雨迎出客堂時,很是驚訝,臉上掛着耐人尋味的笑容:“原來是燕小兄弟。”內院任何一個學生,都不會被怠慢,就算是尚書令,也不會擺架子,說不定哪天燕離的身份竄一下上去,比他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