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10、西山營(下)
    “你竟然不告訴我,戰功可以換學點?”燕離瞪着姬紙鳶,彷彿要吃了她。

    姬紙鳶根本不在乎他先發制人,神色平淡地說道:“如果你稍微上心一點,也不至於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燕離想了想,道:“好,這件事算我自己倒黴。但是,我已經把你護送到了容城,你還跟着我幹嘛?去西山營一起養老啊?”

    他冷笑兩聲,“也不錯啊,生兩個娃娃隱……”

    但是他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爲姬紙鳶的臉突然又漲紅了,顯然餘怒未消。

    他識趣地閉上了嘴巴。再說下去,說不定還要捱揍,現在打不過你,我忍!

    姬紙鳶逐漸平靜下來,俏臉卻冷若冰霜:“這個任務纔剛剛開始。”

    燕離微微眯眼,道:“看來你有很多事瞞着我。不過,你要利用我,至少要讓我知道,否則後果很難預料。”

    姬紙鳶瞪着他:“你們殺了王霸,又殺了杜升他們,還掛他們首級示衆,我沒跟你們算賬,利用一下你怎麼了?”

    “他們跟你不是一條心,死了比活着更有價值,你不會不明白吧。”燕離冷笑道,“如果你不是要除掉他們,何必調王霸回永陵?”

    “我那時根本不知道你還活着!”姬紙鳶冷冷道,“如果知道你還活着,事情絕不會到這個地步。王霸他們雖然桀驁不馴,但功勞是有目共睹的,燕山盜終究是強盜,你覺得朕會怎麼選擇?”

    燕離不願和女人爭辯,因爲他知道那是件喫力不討好的事。他笑眯眯道:“不管你怎麼選擇,總不會拋棄我吧,我對你的癡心也是有目共睹的。”

    姬紙鳶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不要用你哄女人的手段,用到朕的身上,不然你會後悔的!”

    “你也是個女人,難道不知道,女人最喜歡的就是男人的哄。”燕離笑了起來,“有些人嘴上說着不要,其實心裏歡喜得不得了,恨不得男人日日夜夜都在哄她。”

    “這有什麼意義?”姬紙鳶奇道。

    “這能讓女人感覺到被重視,被愛護。”燕離笑道,“女人是水做的,她們一日都離不開愛的滋潤,不然就會枯萎。”

    姬紙鳶慢慢地別過臉去,眼睛瞧着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淡淡地說:“朕是皇帝。朕揹負的是江山,是天下蒼生。”

    “但你也是個女人。”燕離大着膽子,抓住了她的手,“你看你的手,纖長優雅,就算是這世上最美的寶玉,都要略遜一籌,如果只用來捧閱奏摺,拿筆桿子或是舞劍,實在暴殄天物。”

    “放開!”姬紙鳶冷冷地回過頭來。

    燕離聽她的語氣雖然生硬,但並沒有很惱怒的樣子,心裏一動,道:“有些女人的手,只要牽住了,就再也不願放開,就好像找到了正確的路標,因而堅定前行,絕不會偏離一分一寸,如果放開,就是對人生的質疑,對生存的褻瀆……”

    這簡直無異於“我爲你而活”的宣言,赤誠而且熱烈的告白。

    姬紙鳶芳心一顫,但是她忽然抿着脣,將手抽了回去。

    “對不起。”眼睛仍舊看向窗外,卻沒有半點聚焦,一點一點的傷痕從中間化開,鋪散在整個瞳孔裏。

    於是,整個瞳孔裏都是撕心裂肺的痕跡,就像碎了的水晶。

    燕離看懂了,心裏像被針扎一樣刺痛,臉色略微蒼白。他原本只爲了逗她,可是話一出口,才發現那是他最真實的意願。

    原來最深情的告白,是脫口而出的甜言蜜語。

    他的心漸漸的冷硬下來,再也感受不到丁點的柔情,像要斬斷過去,腦海中不斷的浮現白府滅門的片段。

    一股仇恨從他心底深處涌現出來,如同奔騰的洪水,它絕不是突如其來,而只是暫時被藏起來,如今一勾引,就一發不可收拾。

    事實上,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大度的人。

    他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他的心底住着一個名叫復仇的魔鬼,他的靈魂逐漸扭曲,從今往後,爲復仇而生,爲復仇而死。

    他望着姬紙鳶的側臉,嘴角慢慢地浮出

    一個殘酷的笑容。

    “燕都尉,我們到了。”車伕李元發的聲音傳進來,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馬車停在了一個半山腰的營房的入口,周圍是莽莽的羣山,營房建在其中一個較爲挺拔和平坦的山上,用就地取材的木頭圍成一個簡易的要塞。

    共有前後兩個入口,別兩面倚靠着山壁,等於天然的防護。

    馬車前的入口有個高高的瞭望塔,從塔頂的縫隙看,能看到一個值守的士兵靠坐着呼呼大睡,竟是連馬車的到來都沒察覺。

    大門處還有兩個懶洋洋的士兵,看到李元發的到來,滿臉戲謔地說:“喲,老李頭,好久沒看到你了,怎麼又有新人來啊?還坐馬車,夠氣派,該不會是哪家的公子吧?西山營是不錯,最主要是安全,能混點資歷。”

    這些都是老兵油子,新兵除非犯下原則性的錯誤,否則不會被貶到西山營的。

    當然,就算是新兵,在這裏待個一年半載,也就跟他們一樣了。

    李元發皺眉道:“說話小心一點,這次來的是個都尉,書院出來的,跟那些紈絝子弟不一樣!”

    “哦?”別一個士兵抱起膀子,倚靠着大門,冷笑道,“別又是一個被書院趕出來的,想在這裏作威作福,可是來錯地方了。”

    “你說的被書院趕出來的,可是趙啓平?”燕離從車裏鑽了出來。

    “你認識?”那士兵一怔,旋即充滿輕蔑,能跟那種貨色認識,也就是差不多同等的貨色,他懶洋洋地拱了拱手,“你就是新來的都尉麼,小人有禮了。”

    “你們就是西山營的兵?”燕離笑着問道。

    “都尉見識到了麼,是不是覺得我們特別英勇?”士兵發出輕蔑的笑,“但是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再英勇也沒個屁用,還不是混喫等死!”

    “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燕離對着車廂裏面說道。

    姬紙鳶剛要下車,聞言瞪了他一眼,卻又無奈,只好轉身過去,把那些喫的東西都搬下來。

    “來來來,本都尉帶了點喫的,給大家享用,大家以後就是兄弟了,還請多多指教。”

    喫的種類豐富,烤雞烤鴨燒餅糕點應有盡有。

    “那就多謝都尉盛情了,不喫白不喫!”

    “可惜沒有酒。”

    西山營這地方,伙食實在不怎麼樣,這些人一見到肉,就像色狼見到了脫光了衣服的美人,直接就撲了上來,哪還跟燕離客氣。

    瞭望塔上的終於聽到了動靜,也從塔上下來,加入了饕餮的行列。

    姬紙鳶大皺眉頭,她也聽說過西山營的紀律鬆散,可是親眼看到,這些人哪還有士兵的模樣,完全就是土匪。

    李元發最是尷尬,他知道燕離的身份,覺得西山營實在給張老元帥丟臉。

    這時候營房三三兩兩走出來不少人,見到門口有喫的,紛紛聚了過來。

    “不要讓他們過來。”燕離對李元發說道。

    李元發一怔,下意識地跑去擋住人羣。

    那三個大喫大喝的忽然察覺到有些不對,明明豔陽高照,空氣中的溫度卻冷冰冰的,然後突然發現這冷冰冰的溫度是從燕離的眼睛裏散發出來的,就都停住了喫喝,看向燕離。

    “都,都尉……爲什麼不讓他們過來……”三人終於察覺到了一點苗頭。

    燕離笑了笑:“人太多了,不夠喫。”

    他明明在笑,三人卻好像面對死神一樣驚恐起來:“夠的夠的……”

    “我說不夠就不夠。”燕離仍然在笑。

    “不夠不夠……都尉說不夠就不夠……”

    “繼續喫。”

    “我,我們喫飽了……”

    “飽了嗎?”燕離笑容忽然斂去,淡淡地說,“喫飽了,那就上路吧。”

    手向背後一握,玄鈞倏然出鞘。

    寒光閃爍,三顆頭顱便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