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58、陳舊卻珍貴
    “可是,可是他害死小劍……”蘇小容的面龐上緩緩流下兩行淚來,“難道就這麼算了?”

    燕離道:“小劍峯主當初將真命神宮告知給他,是爲了什麼?是爲了劍庭的傳承啊!唯有道統內部團結安穩,才能培養出優秀的弟子。況且我們錯在於時機不對!”

    “時機?”

    “無論楊秋生說得多麼天花亂墜,在真相的背後,是我們甘爲馬前卒,成了叛軍的一份子。在這場混亂中,藏劍峯從守護的一方,加入到了毀滅的一方,無論有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改叛變的本質!我一開始的心情跟你們一樣,我甚至以爲完成復仇,脫離劍庭獨立存在,是對藏劍峯最好的選擇;可當我再見到你們,我就發現我錯了,就像從前的我一樣,你們也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看不清前路埋伏的禍患。相信我,復仇遠遠不是終點!”

    燕離所應該慶幸的是,正因爲藏劍峯的彼此都熱愛生活,像家人一樣共處,做自己喜歡的事,當然難免的沾染煙火氣,由此缺了殺伐果斷,就像無數個平凡的人一樣,他的這些話才能起到作用。

    說完這些,他只覺得一陣陣頭暈目眩,蘇小容的劍上附着劍氣,在他體內肆意破壞,撐了這樣久,已經到了極限,於是就在衆人眼前軟軟地倒了下去。

    “燕離!”蘇小容猛然醒悟,連忙將劍拔出來,扶住燕離,交給隨之上來的曹子固。曹子固一面給燕離的傷口抹藥,一面哀嘆道:“那你跟楊秋生有什麼區別,不也在我們面前說得天花亂墜!我們的決心是由你們玩弄的麼,想怎麼左右就怎麼左右!這些話爲什麼一開始不說,平白要來受這苦?”

    燕離虛弱地睜開眼睛,“唯有掌教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些話纔有說的價值。”

    衆人都去看觀山海,心中不由想到,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再細看時,恍惚發現,眼前的人,哪是什麼一派掌教,分明是一個病入膏肓的憔悴的老人。他們心中皆一震,原來,他早已付出了比生命還要慘重的代價。

    觀山海緩緩睜開眼睛,原本的深邃而充滿智慧的光澤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渾濁。“錯誤嗎!本座並不這樣認爲,可是有一點你是對的……”他的聲音充滿沙啞,像有十年不曾開口說話,“復仇不是終點,是另一起悲劇的起點,會摧毀小九秋雨,藏劍峯,甚至劍庭!燕離,你可知道本座當年爲什麼拋棄你?”

    燕離坐了起來,直視着老人渾濁的眼睛,若不覺得自己錯了,信念怎會崩塌至此?當然,這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世界,不是錯,也並非就是對的,在這之間還有無數個無關對錯的答案。“我有幾年都在想這個問題,執法大殿上與夜首座重逢時,我才終於恍然大悟。但我想知道,小劍峯主爲什麼要死?”

    觀山海冷冷道:“你明白就好!那本座就告訴你,爲什麼蘇小劍非死不可。他跨界限了!他的那些理念,是不能存在於世的!明白說罷,他對你的信任與接納,會毀掉劍庭!”

    “怎麼可能!”曹子固咬牙道,“燕師弟早已用行動證明他不是魔族臥底了,你還在這裏說這些幹什麼!”

    燕離卻如同明白了什麼,苦笑着搖頭,“太短淺了,太短淺了啊!”

    “呵呵……”觀山海淒厲地笑起來,“爲了劍庭的傳承,短淺算什麼,便是叫本座立刻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羅方碩迷糊道:“你們在說什麼啊,我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

    曹子君細一想想,就明白了,只覺嘴中又苦又澀,“劍庭可以是‘藏劍’的劍庭,也可以是‘太白’的劍庭!”

    這一說,衆人都懂了,臉色全變得煞白。

    觀山海淡淡道:“本座之所以把你們引來,又不還手,確是欠着小劍師弟,辜負了他的信任;但本座從未後悔。話已至此,你們自己選吧。”

    曹子君看了看觀山海,又看了看燕離,嘆了口氣道:“不管怎樣,優先對付外敵,其他事以後再說。”說着又轉向另外兩個長老,“小容鳳心,你們覺得如何?”

    陸鳳心看着觀山海蒼老的臉龐,不禁回憶着自己還不大的時候,跟觀山海下山去剿匪,那時候的掌教師兄,多麼的英姿勃發;作爲三界頂尖的修行者之一,怎麼這樣快,就把年華給揮灑盡了。她暗暗地嘆了口氣,說道:“你是現任峯主,我能有什麼意見。”

    蘇小容面露掙扎,最終還是頹然收劍。人在選擇妥協的時候,其實未必是代表着認輸,或者改變了信念,而只是無法忽視別的因素。就好像復仇,到底是爲了告慰逝者的亡魂,還是爲了自己內心的安寧?恐怕換成燕離自己,也未必能把這個問題解答通透。

    另一邊,雨字部與執劍總會的大戰還在繼續,但在數萬死士不要命般無休止的進攻下,還是落在了下風,兩個山莊的高手又都盡出,其中王福與鳳甘棠各自都有能力對付數十組的元辰,表現最爲搶眼卻要屬鳳承語院子裏的五個姑娘,配合起來默契無間,彼此相輔相成,只要缺一個威力就會大打折扣,真個離了誰都不成。

    不知是第幾組的元辰,被五個姑娘逼到天劍大殿的死角,退無可退之下,接連出現死亡,五個一組的五蘊照神很快缺失,劍陣都不能維持,被殺得七零八落,以元辰爲首的成員各自狼狽逃竄,冷月盯着元辰窮追猛打,她小小年紀,眸子裏竟露出嗜血的光,眼看那元辰要被他一劍穿心,劍鋒忽然被虛空中伸出來的劍指夾住,她無論如何用力也抽不出來,眼看那元辰逃得遠了,頓時臉色大變,“誰,滾出來!”

    虛空一陣扭曲,漸漸顯出一個人來。看到此人,冷月體內的血就迅速地冷卻下來,“原來是燕公子。”再吐出話來時,已無絲毫的煙火氣,恢復成了那天下午,她坐在燕離腿上時的乖巧模樣。眼神卻往燕離腳下瞟。

    燕離彈飛了劍,道:“不用看了,你們找不到門徑的。”

    “燕公子爲什麼要阻止我殺敵人呢。”冷月輕聲地問。

    另外四女也走來,看到燕離吃了一驚,但都按着規矩行禮。

    藏劍峯的人一個接一個出來,不管執劍總會的人怎樣驚愕,自行加入戰場。

    燕離道:“因爲我改變主意了,現在要對付的人,換成了執劍總會。我們算是敵人,你們出手吧,我雖然不喜歡殺女人,但沒有放過敵人的習慣。”

    “既如此,那我們姐妹就得罪了。”冷月向臨碣使了個眼色。臨碣會意點螓,她手中有一柄闊劍,稍一作勢,就能感覺到渾厚的劍勢從她身周圍散發出來,那劍勢用在禦敵時可能效果不好,但她身邊的四姐妹,每個身上卻都泛起了顏色不同的氣域。她笑着說道:“那日燕公子只猜對一半,奴婢擅長凝聚劍勢,但因爲力弱不能發,只能給幾個妹妹加持。”

    驚濤道:“燕公子,奴婢這一手‘驚濤劍’,你且領教領教,跟你猜的像不像一回事!”她的劍略有弧形,劍鋒劃過虛空時,肉眼可見地產生波浪,那些波浪匯聚在一起,果如驚濤似的駭人。不見怎麼作勢,她合身向燕離撲過去,劍勢幻化成海浪緊緊相隨。

    燕離細細一觀察,發現她本身氣域雖了得,但臨碣的加持卻至關重要,未及多想,驚濤劍已當頭斬下來,他感覺到強烈的壓迫感,不敢大意,取了青鋼劍來,連鞘橫檔過去。“咔”一聲,青鋼劍由精鋼打造的劍鞘居然直接破碎,劍身上有他注入的太白劍氣,纔沒跟着損壞。太白劍氣何等霸道,浪濤被斬破,跟驚濤的劍撞上。

    “啪嗒!”

    只聽金屬折斷聲響起,青鋼劍緊隨劍鞘之後,也碎成了許多瓣,但太白劍氣的餘威,也將驚濤震退到數步開外。她拄劍而立,臉色煞白,黯然道:“我敗了!”說完就站到了一邊去,沒再繼續糾纏。

    “接下來是我東遺!”東遺故意低沉一喝,但因爲嗓音稚嫩,卻是說不出的嬌俏。東遺一劍,如羚羊掛角,劍勢如天馬行空變化無端,但到燕離近前時,冷不丁手腕被打擊,她痛叫一聲,劍便脫手,她咬牙欺身到燕離懷中,左手駢指爲劍,向燕離的肚臍下氣海穴戳去。

    燕離暗自好笑,這個小姑娘沒將《東遺劍訣》修到家,倒是這一手偷襲的手段比她主修的要強得多,便也駢指爲劍與之碰撞。

    “啊呀!”

    東遺痛叫一聲,跌跌撞撞後退,拼命地甩着手,疼得直哭。

    “穿雲劍,請燕公子賜教!”穿雲眼看姐妹落淚,咬牙切齒地撲上去。

    另外一邊,冷月拖着劍,神色漸漸發冷,往燕離的身側慢慢踱步,身子不知怎麼就消失在了虛空裏,她分明還在那裏,但肉眼又見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