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15、新王
    “當今天運,散以諸侯,羣雄共治,是爲神器化分,各持一箸,羣境安而風波止,百姓樂而天下平,何以厚哉?有龍鼎帝御宇者,弒兄逼父,強攬朝綱社稷,荒淫無道,以權謀色,兄收弟妻,恬不爲怪,後掀異族之戰十一載,今妄圖攝製宇內,八面驅兵,罔顧黎民之願,金戈鐵蹄過處,民不聊生,哀鴻遍野。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爲治天下之共運,兢兢業業尚且不負天厚,然聞龍皇常有災禍,災民常有枉死,誠可矜閔,其治民尚且如此,何以敢論天下?此豈治世安民之輩乎?”

    “當此之時,天運循環,明主既定,合乎天道,御宇者逆天而行,失道則寡,離恨天誠盼各明主舉旗,共赴龍皇,討此大逆之賊!”

    鉅鹿境,長州都城軍機府,尉遲真金饒有興味地念完離恨天出具的檄文,笑着搖了搖頭,“離恨天籌謀千年復仇,終了還是要借大義之名,並且申明沒有奪取神器的意願。也是,這傢伙充其量就是個幽靈,一旦完成執念,就會煙消雲散,對誰把持神器根本不關心。”

    “是這樣。”魏然淡淡道。窗外的月光灑進來,使他沐浴在一片銀光裏,兩鬢的霜白便格外的顯眼。“你怎麼想?”

    “鉅鹿境的明主,至少現在還沒有出現,你我還要扶持着它走下去。”尉遲真金的蒼老的面容上漸漸流露出幾分無奈,“這檄文寫得不怎麼樣,但離恨天卻把咱們給綁起來了,若不跟隨背水一戰,不管勝負怎樣,我們都要受到‘千夫所指’。畢其功於一役,長州想要自主下去,就必須出兵。”

    “我去安排。”魏然起身去了。但是沒過多久,他又跑了回來,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尉遲真金,“城外來了個人,自稱鉅鹿境之明主,好似要接管長州的架勢。”

    “趕走便是了,什麼樣人,還要你來告訴一聲?”尉遲真金不以爲然道。

    “她說了一件只有你我才知道的事。”魏然道。

    “哦?”尉遲真金眉頭皺起,“現下如何?”

    “聽士兵說,在城門口起了衝突,兆瑞跟何歡聯手都拿不下她,不過她沒有傷人。”魏然口中的兩個名字分別是軍機府少正與御前侍衛統領,是長州最出色的兩個後起之秀,實力都很強勁,前者更是高居天辰榜三十五位,這樣的兩個人聯手,居然還拿不下一個女子,委實不可思議。

    “去看看。”

    二人當即來到城門口,康兆瑞正被那女子一掌推回來,尉遲真金恰好接住。康兆瑞看到尉遲真金先是敬畏,跟着慚愧道:“卑職無用,竟累丞相親至。”

    “住手。”尉遲真金叫停了打鬥,並與魏然仔細觀察女子。何歡依言退回來,周圍的士兵紛紛在尉遲真金面前組成了一道人牆,擋住那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襲素白長衣,面上蒙着面巾,先前沒看清楚,此刻火把照出了她那雙眼睛,把康兆瑞與何歡這兩個青年俊彥都看呆了,因爲即使只是眼睛這一部位,都讓人覺出一種無與倫比的美感,兼且女子身上超然的氣質,更引得兩個後生怦然心動。

    然而更激動的是尉遲真金與魏然,儘管二人不是修行者,到這個年紀已是老眼昏花,可火把的微光,還是讓他們看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影子。但是二人還不敢肯定眼前的人是那一位,於是也同年輕人一樣呆呆地看了許久纔開口發問道:“敢問姑娘是?”周圍的士兵沒有注意到顫音,更加也感受不到二人心裏頭的忐忑。

    女子看到士兵們手中的傘刃,美眸裏流露出一點笑意:“我不在的時候,你二人做得不錯。”

    轟!

    聽到女子的說話,兩個老人一下子熱淚盈眶,推開人羣走到女子面前雙膝着地,異口同聲地喊道:“老臣參見陛下!”

    衆人驚呆了,根本不知道做何反應。還是康兆瑞反應機靈,當下也跪倒在地,“臣軍機府少正康麒,參見陛下!”

    何歡也反應了過來,但他是個謹慎的性子,擔心兩個老人被女子用邪術控制,沒有跪,只是拱手道:“丞相大人與太保大人年紀大了,難保不會認錯人;況且人死不能復生,乃閻浮世界之鐵律,姑娘如何證明自己就是長州王?”

    兩個老人心中一震,這才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萬一對方不是怎麼辦?而且姬紙鳶已經魂飛魄散,根本不可能復活。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他們之所以選擇效忠姬紙鳶,正是因爲心中懷有信念,但畢竟不是修行者,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剩下的時間已不多,乍然看到舊主在眼前,就好像沉浸在黑暗中的最後一刻看到了曙光,由不得他們不激動。

    女子緩緩揭下面紗。衆人再

    一次看呆。何歡是見過姬紙鳶畫像的人,當下跪倒在地:“卑職御前侍衛統領何歡,參見陛下!”士兵們連忙跟着跪下。

    康兆瑞看了無數次畫像,此刻見到真人,只覺比畫像要美無數倍,名花榜第一實至名歸。他的心就像倒入了一桶滾燙的油,炙熱着,沸騰着,“陛,陛下,臣方纔認不出陛下,還對您動手,實在罪該萬死,求請陛下治罪!”

    姬紙鳶擺了擺手,然後上前去攙扶兩個老人,“起來吧都,地上涼。”

    兩個老人看了,心中再無疑問。尉遲真金站起來,平復了情緒道:“陛下回歸,想必中間頗多曲折,還是先回王宮再細論。”

    冷冰冰的王宮,頭一回得到了溫度的加持,宮中到處都燃起了火炬,驅趕無處不在的寒意。

    當天夜裏,尉遲真金緊急傳喚百官來朝,長州府城的王宮是按着魏王宮的規格來造的,朝堂也不小,只是王不可登九階,所以王座矮了些,也還湊合。但是姬紙鳶並沒有露面,尉遲真金帶着魏然又緊急找到寢宮,發現她連衣服都沒有換。他揮退兩個宮女,躬身道:“陛下,可是老臣做的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

    姬紙鳶隨意地往那牀榻一坐,幽深的目光逐漸飄遠,又慢慢落回到尉遲真金的身上,“尉遲,怎麼不見玥兒?”

    尉遲真金苦笑道:“說來話長。老臣恐怕是錯了,以爲讓她體驗到這世間極致的邪惡,明瞭其本質,能激發她內心

    深處的善良本性,沒想到反而使她《易天神死經》大成,如今自號傀儡大王,加入了奉天教。”他以爲姬紙鳶會震怒,但是並沒有,心中微松的同時,看了看魏然,示意接下來的話由他來說。

    魏然不很情願道:“陛下,百官在朝堂侯着,您見是不見?”

    姬紙鳶道:“見是要見,但要以全新的身份。”

    “這是爲何?”魏然道。

    姬紙鳶道:“世人都道我死了,如今我活着,難免要做出許多解釋。”

    兩位老人對視一眼,魏然道:“用什麼身份呢?”

    姬紙鳶道:“這由二位想。”

    尉遲真金苦笑一聲,然後仔細想了想,道:“不如以先王之妹的名義繼承王位?”

    “可。”姬紙鳶道。

    尉遲真金當下將何歡與康兆瑞叫來交代,連帶城門口見過姬紙鳶的士兵,都被下了封口令。

    姬紙鳶這才換了冕服來到朝堂,自然而然地往那王座上坐着,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要緊,既是姐妹,相像一些不足爲奇。

    長州府到底還是尉遲真金做主,所以儘管有不服者,也不敢說出口來。

    第一個朝會在姬紙鳶簡短的發言中落下帷幕。書房裏還是三個人密談,尉遲真金向姬紙鳶道:“陛下,您算是趕上了,這離恨天剛發檄文,如今您回來了,長州出不出兵,還要陛下定奪。”

    姬紙鳶一面翻看着天機簿,一面說道:“其餘各境什麼反應。”

    魏然接口道:“南凰境遭受重創,如今只能湊出七萬軍,不過新任殿主顧清幽擺出要與龍皇決一死戰的姿態;東天境也差不多,不過連海山莊莊主健在,尚有一戰之力;海天境的事您應該從天機簿上看到了,龍皇與伏龍教全軍覆沒,不過不落城應該不會出兵,因爲沒有這個必要,人界誰稱王稱霸,在他們看來都是小孩過家家;魏王境剛與龍皇和親,小霸王娶了端陽公主,不過有消息稱龍騎軍團已經離開洛京;最後是雖非一境霸主,但有霸主實力的燕子塢,已與北唐、白虎聯軍發生交戰。”

    姬紙鳶聽到這裏擡了下頭,“燕子塢已經達到這個規模了嗎,跟我說說他吧。”

    二人都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但尉遲真金還是壓不住心中的好奇,向姬紙鳶問道:“陛下,您身受雙九,數百萬人親眼見您形神俱滅,怎麼如今又活了?”

    魏然也變成了一個好奇寶寶,豎起耳朵聽着。

    姬紙鳶道:“準確地說我並沒有死,被消滅的是我的一個識念。”

    “識念?”魏然駭然道,“一個識念,如何全程受下雙九?”這個說法確實驚世駭俗,因爲即便是那些寰宇神仙,他們的識念也還不到凝聚成一個全新生命的地步。

    姬紙鳶放下天機簿,目光穿透了窗臺,投向深邃的夜空,那斑駁久遠卻無法忘懷的記憶,慢慢地浮上了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