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25、剝奪因果
    韓天子被確證爲奉天教徒首領,道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各大道統統一了立場,一致發聲譴責,並要求道庭做出妥善處理。

    北斗第二宮天權宮做了萬年老二,終於得到了翻身的機會。其首座涅槃道長朝季叔趁機聯合天璣宮、玉衡宮、開陽宮、搖光宮向天樞宮施壓,李半山作爲道庭掌教,仙界執牛耳者,居然收了一個邪魔做繼承人,威信與聲望直接一落千丈,雖仍有第四宮天權宮全力支持,天樞宮的勢力仍然大幅度衰退。

    在雙方對峙了半個月後,天樞宮在外部壓力下敗下陣來,李半山迫不得已辭退掌教之位,被軟禁於天涯海角。

    算計了這所有一切的雪天崖,慢慢地踱步來到省身宮,看着昔日無數尊榮加身的韓天子,此刻渾身狼狽地被鎖困在極淵牢裏,同情地笑了笑,“大師兄,你沒想到自己會流落到今日這個境地吧。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那可是蠶絲林裏活得最久的雪蠶吐絲織成,冬暖夏涼,而且永遠不會沾上灰塵。衣服是不會沾上灰塵,但是你的頭臉卻不然,細數一下,怕有數十個腳印,可見你平日太高,太傲,現在是個人都想踩你一腳。”

    極淵牢借了天涯海角的通道,與深淵相連,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同樣的,修行者一旦進入,就會修爲全失。困住韓天子的不只是牢籠,還有燭龍骨製成的燭龍鎖,要開此鎖,唯有正確的咒語,否則寰宇神仙來了也無用。

    韓天子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就又閉上。

    雪天崖不以爲意地笑道:“還記得第一次見面麼?你就是這樣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我心有不忿頂撞了你,你便害我不能回家,導致紅娘永久地離開了我。當然,我並不恨你,我知道你心裏對我沒有惡意,只是本性使然。所以我如今害你,也並非出於恨,而只是想從你身上奪取一樣東西。”

    韓天子還是不語。

    雪天崖還是笑道:“其實我本來打算還要緩緩,等到三界局勢更加混亂一點,才更容易渾水摸魚;但我沒辦法再等了,因爲掌教已經發現了我偷看密卷的事,我不把天樞宮擊垮,淪爲階下囚的人就會是我。”說到這裏,他的雙手開始結印。初始很慢,一個一個法印有條不紊地變化着,空氣中共鳴出了微妙的氣機。

    韓天子猛地睜開眼睛,凌厲地盯住雪天崖:“你敢!”

    “看來大師兄已知道我要做什麼了。”雪天崖笑着說。

    “你不能這樣做!”韓天子臉色變了數變。

    雪天崖自顧自地結印,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雙手幾乎幻化成了殘影,只看到各種不同的法印結成然後解除,然後變化,然後氣機越來越濃烈。“密卷記載,‘衆妙之門’最初是虛無,因吞噬了天地太多的因果,演化成了因果本身,故此門中有三界一切因果。你因六世承受閻浮惡業,得一等星主,如今我將此因果轉嫁於我身,替你解脫痛苦。”他說到這裏,

    語聲仍然溫潤如玉,就像對着美人吟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翩翩佳公子,“大師兄,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這就是我當初棄劍入雪山的緣故。”

    漫長的法印按次序完整結成,雪天崖體內的真元也已接近枯竭。那些氣機到此已肉眼可見,像漂浮在空氣中的蟲豸,漫無目的地遊蕩着,到雪天崖身後裂開一道光門,就瘋了似的旋轉起來,整個宮殿霎時間被一個巨大的漩渦所籠罩。

    “住手……”韓天子發出了低沉的咆哮。

    “到這時刻,我怎麼可能住手。”雪天崖微笑說。

    從雪天崖身後的光門裏,探出了無數黑色的手,伸入了韓天子的體內掏着什麼。肌體撕裂的痛苦一遍一遍發生,數度讓韓天子昏迷又醒。他感覺到自己的血肉像被無數的毒蛇啃食,骨髓被吸食的聲音,像夢魘一樣糾纏着他,折磨着他。靈魂、修爲、道基、真名……所有一切都在被剝奪……

    轟!

    省身宮內,恐怖的氣息讓空氣如同無頭蒼蠅般相互碰撞,爆發出來的無數的氣爆聲融合爲一,形成了巨響。

    不知過去多久,異象緩緩消去,韓天子的面目已經扭曲,不是形容詞,是真的扭曲到看不出是人臉,一截脊椎骨露在外面,四肢的肉臃腫地堆積在腕的位置,上面是嶙峋的皮包骨。諷刺的是,他身上那華麗的衣裝仍然點塵不染。

    反觀雪

    天崖,他的衣裝反而有些凌亂,其餘的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在他的額頭上多了一個“衆妙之門”的印記。從韓天子處奪來的真名,當然不在他的靈魂裏,那會造成嚴重的後果。一等星主在因果,也就是“衆妙之門”裏面。

    “因果之門裏有星主鎮壓,我從今往後就是因果本身……”雪天崖終於忍不住狂笑起來。

    韓天子已說不出話來,只發着“嘶嘶”的咒罵,那似乎是眼珠子的地方,透露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拿到龍神圖,只要拿到龍神圖……”雪天崖神情狂熱,自言自語了好一陣,才終於想起韓天子來。他恢復了冷靜,看着韓天子露出微笑,“大師兄,你不用感到困惑,因爲你體內的星核也被我破壞了,所以你的身體無法恢復原狀。你大概還有不到半年的壽命,這期間我不會阻止別人來探視你,讓他們好好爲你送終吧。”說畢半步也不回頭地瀟灑離去。

    半個時辰後,唐天風跌跌撞撞跑進來,看到韓天子的慘狀時,他直接呆住了,一步一步挪過去,“大,大師兄!”

    韓天子的面部上那似乎是嘴的部位蠕動起來,他每蠕動一下,就會增加上百倍的痛苦,儘管如此,還是隻能發出“嘶嘶”的叫聲。

    “大師兄!”唐天風悲呼一聲,眼眶跟着也紅了,如同那些痛苦都作用到了他的身上。“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幫到

    你……”

    “聽我……說……”韓天子經過不懈的努力,終於擠出了字來,“浩劫……將至……須統一所……有力量……人界不能……各自爲……戰……你代我去完成……聖母的意志……由龍皇統一人界……還有……奪回龍……神戒……”

    “我,我怎麼能……你纔是首領!”唐天風咬牙不讓眼眶裏的淚滑落。

    “不要……管……我……這是命……令!”韓天子的面上那彷彿是眼珠子的部位透出凌厲的光,“沒時間……了……快去!”

    “雪天崖那個小人,我回來定不饒他!”

    ……

    同樣的漆黑的夜,天柱山前的文洪大渡口迎來了當夜最後一艘貨船,船老大讓卸了貨後,就放了衆人去休息。

    已是下夜,驛館四樓,八人大通鋪裏,此起彼伏的鼾聲中,一雙眼睛緩緩睜開,在黑暗中褪去了青春的活力,顯出蒼老的睿智。他的形容也慢慢變化,轉眼就從一個年輕小夥子變成了一個耄耋老者。他看了看睡得香熟的七個同伴,走到窗門處與窗子融爲一體。

    倘若有神識掃過,就會發現一團淡淡的隆起的氣團順着窗臺往下蔓延,跟着往天柱山的方向潛行。路上但凡有鬚根的地方,他就能借木而遁。這世上能把木遁用到如此嫺熟,還能輕易避開劍庭的護山大陣及巡邏隊,順利潛入天柱山的人,唯有萬木之根的巢。

    老頭兒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蘇小劍的葬身之所。本來藏劍峯此次立功,已足可洗清罪責,蘇小劍的屍身也可以請入劍冢了,只因鳳九認爲此事應該隆重地辦,特地選了個良辰吉日,沒有急着遷墳,給了老頭兒可乘之機。

    想想要是能把蘇小劍復活過來,那簡直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舉奠定人界乾坤。

    老頭兒活了很久,所以他儘管也爲那樣一個前景感到心潮起伏,倒也沒有失了謹慎。不知是劍庭太自信,還是覺得蘇小劍的屍體沒有利用價值,並沒有派弟子來守墓,讓老頭兒順利潛入地宮,看到了裝着蘇小劍屍體的冰棺。

    “就是你了!”

    巢從土裏冒出來,雙手伸出,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樹根,纏繞住了冰棺。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心裏突然“咯噔”一跳,長久以來對於危險的直覺救了他一命,他幾乎是立刻切斷了樹根與本體的聯繫。

    咻咻!

    劍光不知從何處斬出,纏繞住冰棺的樹根乍然化作飛灰。

    巢大喫一驚,毫不猶豫地縮回土裏,在即將沒入地底時,他彷彿看到蘇小劍的眼皮動了動,頓時大爲震驚,“蘇小劍,你……”下一刻,從地底爆發的劍光,就將他的身體絞成了碎末。

    地宮又恢復了平靜,蘇小劍的屍體仍然一動不動,觀山海慢慢地從冰棺後面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