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27、壯烈
    “投石。”燕離滿臉的冷酷。

    “老裴還在下面……”王川皺眉。

    燕離目光輕移,投在他身上:“執行我的命令,校尉。”

    王川如被冰刀刺痛,深深地皺起眉頭,遲疑了一下,大喝一聲:“投石!”

    命令一下,等候已久的士卒,當即將懸崖上的礌石往下推。

    西山營閒置十年,礌石的儲量不多,但每塊都有小牛犢大,也只有如此大的礌石,才能對荒人構成威脅,稍小一點,都被燕離丟棄。

    牛犢大的礌石往下滾落,大地都在顫抖。

    一個荒人剛巧爬上一個坎,就被從天而降的礌石壓倒滾落,不知他是倒黴還是怎樣,被砸到了腦袋中間,腦漿飛迸開來,沿途的三五個荒人都受到波及。

    荒人的慘叫,和別個並沒有不同,同樣都是因爲劇痛而忍不住發出的聲音,由於荒人方面顯然並沒有設想西山營的反抗,本來以爲是一場壓倒性碾壓的戰鬥,怎麼料到西山營這點兵力,也敢跟他們硬槓。所以在礌石大陣下傷亡慘重,一下子就有數百個荒人死於非命。

    處在陣中的阿扎裏,獰惡的臉頰微微抽動,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他身後立即竄出一道影子,高壯的身形,卻有着獵豹般的敏捷,他所過之處,礌石紛紛爆碎成粉。

    他在空中一個迴旋踢,踢爆了一塊剛剛落下來的礌石,然後落地,全身一震,有暗色的光波從他身上透出來,數塊砸向他的礌石瞬間四分五裂。

    他擡頭望了一眼懸崖邊正不斷推動礌石的士卒,雙腿下蹲,然後整個人便如同裝了彈簧似的彈射,以身體做武器,呼嘯着撞向懸崖。

    “做了那麼多年射手,卻從未看過哪個蠢蛋敢在本大爺面前暴露自己的卵蛋。”

    裴錢來猥瑣的聲音響了起來。

    跟他的猥瑣的聲音成反比的,是追魂奪命般的淒厲的破空音。

    一支短箭不知何時射出,以迅雷之速射中了那個荒人戰士的襠下,箭支深深沒入其中,然後就聽到一聲爆響,就好像硝石和火油碰觸時引發的爆裂聲,但是非常輕微。

    非常輕微的爆響,卻讓那個荒人臉色鉅變,他的眼球暴突出來,大張的嘴簡直可以吞下好幾個鴨蛋,可是喉嚨裏卻吐不出任何聲音。

    這世上有一種痛,本來就讓人叫不出聲的,只要是個男人,就不可能不懂。

    所有人不由自主夾緊了褲襠。

    然後,那個荒人戰士就從半空中掉了下去,摔倒在半坡上,如同被砍去了腦袋的蛇,在原地扭動掙扎片刻後,就再也不動了。

    這絕對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射中褲襠而死的荒人戰士,一身實力還沒發揮出兩成,就以如此奇詭又可笑的方式死去,真的可以說是死不瞑目了。

    王川和胡不歸對視一眼,臉上都是說不出的震驚。別人或許還笑得出來,可是二人卻深深知道,即使是降龍軍團最強的神射手趙庭,也絕做不到在荒人戰士移動時,以短弓射中他的要害,更何況襠下是要害中的要害,或許不會致死,可必然教人痛不欲生。

    裴錢來的射術,還有他那破開荒人魄力的能力,無不讓二人萬分驚訝。

    王川掃了對面懸崖一眼,向燕離道:“礌石用完了。”

    “投火油,弓手準備。”燕離道。

    王川皺起了眉頭,但這回沒有說話,直接揮手下令:“投火油,弓手準備!”

    阿扎裏簡直憤怒到了極點,整張臉都在抖動,那臉上的傷疤便如同蜈蚣在爬,看起來噁心恐怖到了極點。

    他用低沉的嗓音說出了一句荒人語,他身後的荒人戰士中,立刻又有兩個出列,目標直指裴錢來。

    這兩個顯然也把裴錢來恨到了極點,因爲死在他箭下的正是他們兩個的同胞兄弟,他們三兄弟都有獵豹一樣的速度,其中尤以老三最快,死的那個是老大,速度最慢,但魄力最強,適合衝鋒陷陣。

    老三速度最快,適合刺殺。由於他和老大的感情最好,老大死的時候,他就紅了眼睛,得到命令,他直接就甩開老二,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

    以裴錢來的修爲,當然連他的影子都捕捉不到,可是他有一個射手天生的敏銳的直覺,幾乎看也不看,憑空就放出了一箭,並不斷移動方位。

    他的肉眼瞧見,箭支突然偏離了一點方向,他心中一喜,知道已經碰到了目標。

    荒人老三果然現出身形,摔倒下來後,急急地查看肩膀上的傷口。他躲得非常及時,箭支只是擦破了皮,箭上淬有針對魄力的劇毒,會使肌肉痠軟,無法凝聚魄力,不過只是擦傷,所以中毒不深。

    他終於知道這個看起來隨手就能捏死的小老頭可不是什

    麼手到擒來的獵物,而是一個獵人,自己成了對方的獵物,一個不小心,恐怕也會和老大一個下場。

    三個兄弟中,他最聰明,自然明白冷靜是第一要素,於是冷靜了下來,他故意停在原地,裝作體力不支的模樣,一面引誘對方攻擊,一面等候二哥的支援。

    裴錢來何等狡猾之人,只一眼就明白了對方的打算,他冷冷一笑:“也罷,先送你上路!”

    說着摸向腰間的箭囊,臉色卻是一變,旋即變成苦笑。箭囊之中,赫然只剩下兩支,縱是射術再高明的射手,若是無箭可射,也就和案板上的魚肉差不多了。而且,這也不是什麼普通的箭,是他這幾年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家當,一支箭就能帶走一條命。

    他取出最後的箭支,一起搭在短弓上,並向荒人老三衝了過去。

    荒人老三先是一喜,以爲對方上鉤,旋即大驚失色,因爲正當他想動的時候,胸口突然被射中,此刻他終於知道自己錯誤的地方了,對方連老大都能射中,停在原地豈非就是一個很好的靶子?

    此刻後悔已經晚了,或者說,他還沒來得及後悔,腦袋就被另一支箭洞穿。失去魄力的荒人戰士,該脆弱的地方,也和人類不二致。

    兩支箭幾乎前後射出,也就是說,裴錢來並沒有留下一支給另一個荒人戰士。

    接連失去兩個兄弟,荒人老二目眥欲裂,發出狂怒的咆哮,不管不顧的衝向裴錢來。當然,他衝過來的時候,看清了裴錢來的箭囊空空如也。

    裴錢來正準備衝上去和他肉搏,用自己生命的最後餘光,哪怕咬也要在對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突然心裏一動,擡頭就瞧見澆下來的火油,他齜牙一笑,大喊一聲:“兄弟們,來生再見!”

    說完猛跳起來,竟然主動迎向火油。

    那荒人老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滿身火油的裴錢來抱個正着。

    “射我!”裴錢來回頭狂吼。

    王川咬了咬牙,喝道:“放箭!”

    一支火箭宛如流星般劃過天際。

    怒焰吞噬了他們,熊熊燃燒之中,一個糾纏,一個翻滾,一個狂笑,一個慘叫。

    在這一刻,燕離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爲了報恩,還是爲了報國。如果是爲了報恩,他何必如此慷慨激昂;如果是爲了報國,卻還有不少手段,比赴死更有價值。

    不過,燕離卻清楚一點,也是唯一的一點,無論別的何種手段,都比不上眼前的壯烈。

    “他叫什麼名字?”姬紙鳶不知何時走過來,美眸裏有着淡淡的憂傷。

    “死人是用來遺忘的。”燕離淡淡道。

    姬紙鳶認真地說:“我不會忘。”

    燕離看了她一眼,道:“他叫裴錢來,是你守護的千千萬萬的子民中,很普通的一個人。但是他肯定有一段不普通的故事,可惜我們聽不到了。”

    姬紙鳶道:“現在你還認爲,守護他們毫無價值嗎?”

    燕離沒有說話,因爲被大火吞噬的荒人戰士,並沒有死。

    裴錢來已經被徹底燒成焦炭,可是荒人戰士沒有死,他竟然在燃燒的過程中,逐漸適應了高溫,在裴錢來無法動彈的第一時間,就將他從身上拔下來,泄憤般撕成了漫天的碎片。

    並朝着懸崖上的人發出狂怒的咆哮。

    他整個人都還在燃燒,這麼樣看來,彷彿一個從深淵裏爬出來的沐浴在火焰中的惡魔。

    “老裴!”

    長得清秀,皮膚黝黑的孫雷,發出一聲悲鳴,竟是第一個從懸崖上衝下去。

    他在懸崖上拼命跨步,整個人幾乎和閃電一樣快,眨眼就到了那個荒人的頭頂上,手中的長塑,如同一柄巨槌,猛地砸在他的腦袋上。

    這一擊,蘊含了孫雷所有的力道,加上衝鋒和悲憤的力量,荒人老二的腦袋,竟然爆碎開來。

    王川趁機道:“放箭!”

    火箭如雨落,火油一點就着,熊熊燃燒,數以千計的荒人被燒起來,加上林中大量的枯草,他們沒有魄力護體,不多時就在慘叫中斃命。

    阿扎裏猛地推開身前的荒人,猛然向前跨了一大步。

    他的腳落地,竟彷彿猛獁象,大地轟然震動,肉眼可見的光波,向四面八方撐開,百丈內的火焰瞬間熄滅。

    “殺!”

    隨着阿扎裏的狂喝,荒人們踩着自己族人的屍體,繼續向前壓進。

    而此刻,西山營的礌石和火油已經告罄,他們除了身體,再沒有能阻擋荒人前進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