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37、死者之懷歉
    這世上大部分的復仇,都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因爲經過深思熟慮的人都知道,逝者真正想要的,是生者能夠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因爲他們的死而活在痛苦之中。

    橙衣出現的突兀,死的突然。到她的血噴灑到餘秋雨的頭臉之上,後者纔有所覺,才終於醒悟到這場復仇的行爲有多麼的不智與衝動,他們並沒有好好去了解過李苦的實力,只憑着一腔怒勇,把幻想當作了現實。

    炙烤着餘秋雨靈魂的灼熱,像攀附在他身上的惡魔,獰笑着伸出爪子,撕開他的胸膛,尖刀般的利爪深深扎入心臟,使其停跳。這種痛苦,換個人來,說不定立刻就死去了,但他的心臟在停跳片刻之後,突然更強烈地鼓動起來。

    咚咚!

    咚咚!

    旁人聽着,如同在心裏頭壓了一座山,沉重得無法呼吸。他們看到餘秋雨渾身的血色都沒了,彷彿是心臟把所有的血液都抽去,才發出如此異於常人的聲響。

    “啊!”

    撕心裂肺的痛叫,刺着耳膜,攥着心窩,在黑夜裏統治一切,也就在這個時候,天光頑強地撕開厚厚的鉛雲,投下來萬物復甦的第一縷光。光明驅散了喧囂,世界陷入一片靜默,直到一聲驚雷炸響,比前更強烈的意志甦醒了。

    如果說此前餘秋雨的復仇的意志是被動的,那麼此刻就是主動的,濃烈到無以復加的願望,被他的靈魂加以咀嚼吞嚥,他此刻每一口呼吸,都是爲了復仇而存在。他的軀殼已經看不出生機,他的眼睛裏只剩一縷光,死亡的光。

    “秋雨,快住手!”黃少羽的心不住地沉下去,橙衣的死在他看來,並沒有什麼,但如果餘秋雨死在這裏,這個代價他付不出。他從地底穿過去,抓着餘秋雨的肩膀猛烈搖晃,眼睛一片血紅,“小畜生,我叫你停下來聽見沒有!”

    砰!

    無形的氣勁將黃少羽彈飛開去。

    餘秋雨的只剩靈魂的軀殼倏地動起來,十三闋毫無花哨地刺向李苦,這個過程不快,劍鋒掠過的虛空,出現錐形的氣流,一縷縷

    的看來輕飄飄如棉絮,在靠近李苦三尺時,驟將顯聖真君的虛空壁絞碎。

    李苦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嘴角慢慢顯露出一絲笑意,“作爲一名劍客,你合格了。”他這一生承認過的人屈指可數。態度的變化,也意味着,他將要認真起來了。就在說話到十三闋抵達三尺外的這個間隙裏,他已做了瞑目,要問他瞑目做甚,自然是醞釀,哪怕只有一瞬間,氣機的變化,都讓人分外的心驚肉跳。舊長笛徐徐地遞出去。

    轟!

    從表面看,雙方身周都沒有驚天異象,甚至覺不出神境的氣息,但在修行體系裏,神境只是一個分水嶺,與強大與否無關。碰撞處的氣勁向四面八方宣泄,中心處最爲狂暴,甚至直衝雲霄,將天穹都捅開了一個窟窿。

    烈烈的雷雲受到刺激,如同被冒犯了天威,轟隆隆地炸起來,不兩個呼吸,暴雨就落了下來。

    人們再把目光投向場中,只看到餘秋雨的身體像燃盡餘熱的炭,一寸寸地化作了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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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秋雨!”黃少羽尖叫一聲衝過去。

    餘秋雨的枯萎的軀殼若有所覺,慢慢地轉頭看過去,很平靜地一笑:“對不起。”待黃少羽到時,只攥到一把灰,他攥着這把灰撲倒在泥水裏,又哭又笑。

    “黃少羽,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姬玄雲大聲說,她的下一擊已經醞釀完成。

    “李苦!”黃少羽爬起來,死死地盯住李苦,忽又蹲下去,雙手猛地直插入土,李苦周圍的土地就“咕嚕咕嚕”地冒泡,並有兇悍的咆哮,幾個大的氣泡“嘩啦”的衝出須角俱全的泥龍,細數共九條,如亂麻一樣將李苦纏繞。

    “活着就那麼難受?”李苦表達不屑。跟着表情一變,全然冷漠下來,這一回根本不給姬玄雲進攻的機會,以他爲中心點,方圓百丈的地域和虛空驟然間出現數百上千的裂紋,裂紋不住地擴張,彼此相互連接,碎片寸寸分解,裂痕不住向黃、姬二人擴散,眼看就要將二人吞噬,在二人根本反應不過來的時刻,突然間雙雙消失不見。

    “吃裏扒外的東西!”李苦

    怒目一挑,但表情很快又斂去,轉而向城樓的方向行進。

    誰也沒想到局勢的變化如此之快,連莊闊亭都是一愣,全料不到李苦的目標說換就換,這就要打過來了,都不給自己緩口氣的空當。

    兩個奉天教徒乍聽以爲李苦指的是白星,但見白星一直站着不動,料不是她,伏見眼珠子一轉,附在申吞耳邊說,“你循着那兩個的氣味,看看他們被誰救走,找到人立刻回來告訴我,記得不要擅自跟他們動手。”

    申吞把頭一點,嗅了嗅空氣中殘留的味道,轉了個頭,向天上京的方向走去,待到城牆,他便伸出手去,硬生生把牆面給扒拉開一個豁口,數十丈厚的城牆很快被扒拉出一個通道。伏見吃了一驚,沒想到救人的人居然跑天上京裏去了。或者乾脆就是天上京裏的人?

    城樓防守全沒注意到,他們仗之以防身護命的鐵壁,就這麼暴露在危險之下了。但是面對逐漸逼近的李苦,誰會有這個心思去注意那個小角落呢?

    莊闊亭伸手一託,即有金光在掌中如火焰般向上攀,體外自有一層金光流轉,如同披了一件金色的大氅。“你真是好大威風,來尋仇而已,說殺就殺了,那可是餘劍子,就不怕劍庭找你算賬?”

    “喫飯都會噎死,你怕不怕?”李苦一哂。

    莊闊亭道:“你總是那麼自以爲是,把隨意當作家常便飯,視規矩如無物。從前在學宮我就不喜歡你!”

    李苦腳步不停:“巧了,我也很討厭你的一本正經。”

    莊闊亭道:“你知不知道昭夫子爲什麼要犧牲自己來封印你?”

    “我不需要知道。”

    “因爲你是他縱容出來的怪物!”

    李苦停了下來,定定地看着莊闊亭。

    就在這個時候,遠在天上京的另一頭,轟然發出一聲巨大的爆響。

    城樓上張靖甫驀地扭頭去看,從開戰都沒發生過變化的臉,倏地一片鐵青,“支翼陣……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