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荒人兵營的嘈雜漸漸變爲起伏不定的鼾聲,倉央的營房內的歡愉聲,也已止歇了。
兩個荒人小隊在營地周圍交叉巡邏,燕離從河岸下方潛伏過去,腳下是鬆軟的泥土,波濤洶涌的母親河,離他只有三尺之遙,不時濺上來的水花,在炙熱的環境中,突如其來的冰涼,幾乎讓他無法思考。
他屏住呼吸,嘴脣有些顫抖。此時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到底是什麼,驅使他來到這裏?
人有時候會被本能驅使,做出說不出意義的行動,然而思考這個行動的意義,纔是最沒意義的事。
兩個荒人小隊的巡邏交叉點非常明顯,燕離趁着他們交叉過的空檔,如同獵豹般衝了上去,他收斂了全部的氣息,來時還特意打了些水淨身,保證沒有任何多餘的氣味。
他就像一道灰色閃電,竄進了營地,並且不加猶豫,直接衝入姬紙鳶所在的帳篷。
整個過程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
燕離沒有任何猶豫,衝進帳篷的瞬間便壓低了嗓音:“住手,是我……”
凜冽的殺機倏地煙消雲散。
燕離低聲道:“現在站起來,趁巡邏隊還沒來,我們立刻走。”
姬紙鳶沒有站起來,她坐在那裏,神情很複雜,眸子裏有一種莫名的感情生髮,但轉瞬即逝。
“你來幹什麼。”她用一種很平靜,以至於有些冷漠的口吻問道。
黑暗中,燕離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只覺她的目光突然變得十分冷漠。
“我來救你。”他說。
姬紙鳶淡淡道:“並沒有人約束朕的自由,不然你怎麼可能摸進來?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倉央的部隊,荒人女武神的地盤,不是你想來就能來的。朕想走的話,隨時都可以。你是真的蠢,還是以爲耍弄這樣的心機,能讓朕感動?”
“什麼意思?”燕離的心漸漸往下沉,腦海中隱約浮出一個答案。
姬紙鳶冷漠地說:“你的利用價值,早在阿扎裏死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
姬紙鳶道:“那你就會死。”
燕離顫抖着身子:“這就是我的任務?”
姬紙鳶譏嘲道:“不錯,你的任務已經完成,等朕回去,自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勞,你跑來這裏,是想證明你的忠心,還是想進一步博取朕的歡心?明明有這麼多的疑點,你該不會真的以爲朕被俘虜了吧?很抱歉,朕竟然高估了你的智商,看來朕要對燕山盜重新定位了。”
燕離沉默下來。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原來張之洞並沒有迫害他,這都是他的幻想。
或許就像姬紙鳶所說,他只是想在她面前表現,以至於對那麼多的疑點視而不見。
他自嘲一笑,其實只要簡單的動動腦筋就能知道,如果張之洞是主謀,他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容城,李如龍也根本不可能接觸到他,倉央也不會給姬紙鳶騎上奢侈的戰馬,也不會給她住帳篷,更不可能讓她乾淨整潔。
這世上能俘虜姬紙鳶的人,只有她自己。
“作爲一條忠心的狗,你合格了。”姬紙鳶突然變得極爲刻薄,“如果你是在追求一個女人,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從哪裏來就滾回哪裏去!”
燕離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有屈辱的感覺了,不是沒有過屈辱,而是不在意的東西,他感受不到屈辱。
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沒有臉再待下去。
燕離轉身就走,背影透着孤高和決絕。
只有這樣,他才能夠找回自己。
他在試圖找回自己,可是卻忘了計算帳篷外的巡邏隊經過的時間。
一個荒人領隊正巧帶着手下從帳篷前經過,他舉着火把,神色有些呆滯地看着燕離,似乎不敢相信,區區一個人類,竟敢偷偷潛進來。
他要把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類碎屍萬段,於是他放開嗓門,狂吼一聲:“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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